一醉漢晃晃悠悠經過,眼睛不知怎麼就瞥見茶攤傘下坐着的女子——玉骨冰肌,宛若天人。
醉漢酒意上頭,壞笑着靠近,伸出手去就要調戲。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醉漢仰頭,瞳底映出男人一雙冰冷刺骨的眼。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男人用力捏緊,向上一折,隻聽“咔嚓”一聲脆響,醉漢哀嚎痛哭。
喬姝月怔怔看着擋在身前的寬闊的背影,神情恍惚,隐約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男人低啞暴戾的聲音,緩緩壓出一個“滾”字。
待那屁滾尿流逃竄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男人才慢慢轉過身。
此時的他,情緒已然重歸平靜,望向她的目光充滿了綿密的愛與溫柔。
他低笑着,用另一隻沒碰過别人的手,輕輕撫在她臉側。
“夫人,可吓着了?”
喬姝月陡然回神,臉悄悄紅了。
“我才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
她呆呆望着對方越來越低、越來越靠近的臉,羞澀地閉上雙眼。
吻久久不落,心髒蓦地一緊——
喬姝月驟然從夢中驚醒。
靈魂又被重新塞回這具小小的身體,失落與遺憾的感覺随之而來,将她密密實實包裹其中。
喬姝月靠在床頭,一手捂着狂亂跳動的心髒,一手捏緊荷包,沮喪得想哭。
若是未曾感受過他的溫柔,她也不至于會這般難過。夢中的舊景與現實反差太多,不怪她受不了這中間落差。
為什麼他要将荷包扔到門外啊?他昨夜明明都接受了。
再如何厭惡,都不該這般糟蹋她的一番心意。她又沒有害他,他怎麼這麼對她。
或許……有無可能,是四哥在騙她?也許是四哥不滿意他,所以才将她送過去的東西都收回去。
一片黑暗裡,喬姝月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柳家的突然到訪,打亂了她的心緒,讓她沒有時間去思考謝昭淩的事,可等柳步亭離開喬家,她睡醒一覺後,發現自己實在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喬家的危機非一朝一夕能扭轉,距離事發還有十年,前路漫漫,一時急不得,得徐徐圖之。
但關于謝昭淩的事,她卻沒耐心再等上十年。她将他帶回來,可不是為了再看他十年的冷臉。
喬姝月默默抓緊荷包,目光逐漸堅定。
今夜若是問不出一個答案,她怕是難以再入眠。
做好決定,喬姝月悄無聲息地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蹑手蹑腳,走過外間軟榻,經過了陷入熟睡的守夜的玉竹,輕輕拉開門。
她頂着一頭淩亂的長發,做賊似得探出頭去,見院中無人,捂着胸口的荷包,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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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俞升把謝昭淩叫去柴房劈柴。砍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放他走。
等回到房間,發現蠟芯被水泡過,怎麼都點不燃。
又是不痛不癢的懲戒,謝昭淩沒放在心上,從小到大他經曆過太多。
因長時間使力,背後傷口再度開裂,從布料粘稠的觸感判斷,大概有血滲了出來。
謝昭淩解了衣裳,憑着感覺,将吳大夫開的藥塗抹上去。
他粗粝的手指不斷在背後摸索着,帶着厚厚繭子的指尖擦過血肉時,他都習以為常,面不改色。
等上好藥,纏上紗布,将衣裳穿回,眼睛也終于适應了屋中的昏暗。借着窗外幽暗的月色,他朝着床榻走去。
若是從前,身上有點傷他都能忍過去,不管不顧。可如今不同,他身負債務,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得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然後盡早賺夠銀子,還清欠款。
謝昭淩才剛坐在榻上,便聽院子裡傳來腳步聲。
那一瞬間,如打盹的猛獸蓦地蘇醒,神經繃緊,豎直渾身抵禦的刺。
托幼年那些經曆的福,他的耳力已經練就得十分敏銳。才剛有人踏進院子,他便聽了出來。
腳步很慌亂,落地的力道很輕,步與步之間沒有節奏,聽上去是個身量很小、又不會功夫的女子。
不是來抓他的。
謝昭淩松開了藏在枕頭下面的那隻匕首。
自從偶然拿到那張畫像,他沒有一個夜晚是不警惕着的。凡有人靠近,他都會下意識去想,來人是否與他、與那張畫像有關,是否是大巫醫派來的。
即便逃來皇城,他亦不敢放松。
那道淩亂虛浮的腳步聲最終停在了門前。
謝昭淩冷眼看着門口的方向,唇線緊抿。
吱扭——
房門推開。
而後一個身披長發的小不點鬼鬼祟祟,探了頭進來。
謝昭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