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安卡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根本和那些男人是一夥,做的事甚至更惡劣更惡心!我們不能指望任何貴族,這麼多年她們沒有作為,以後也不會有!”
“那你能坐在這裡是因為誰!這座塔是克勞拉小姐建立的!艾洛薇小姐也同樣是資助人!你憑什麼對她們的付出視而不見!”
安娜絕不能容許她人說一句克勞拉的不是,哪怕這是她的同學。
面前的女孩有瞬間的心虛,很快她又大聲道:“即使沒有克勞拉閣下,大巫遲早也會建立這座塔。而且誰知道她是真心為我們,還是說隻是為了塔帶來利益!這座塔裡不還有衆多術士和異教徒,他們還都是男人呢!”
“替男人謀出路,壓榨我們生存空間的,我不相信她的人格!”
她的話說出口,達索琳也瞬間皺眉。克勞拉本人倒沒有太大的反應,她饒有興趣地等待其他人的發言。
很快另一位女孩反駁道:“我不認為術士壓榨了我們的生存空間,是老師們教習的課程變少了?還是我們的衣食住行變差了?還是說你認為沒有他們,塔中的經費就會無條件無限制地落到我們頭上?”
“恰恰相反,進入塔中後,我們的待遇哪怕比在女巫嶺都要好,有足夠明亮的教室、各種器皿、能夠随心所欲在城中閑逛、做自己想做的事。術士和老師們研制的實驗為閣下帶來利益,閣下也将這些利益回饋到我們身上,這明明是雙赢!”
“這些術士連老師們都經常和他們讨論各種實驗,時不時他們也會為我們上課。關鍵不是教授的性别,而是教授的能力,我們能從中學到什麼!”
“大巫說過,隻要入塔後就是能者居之,你這種不努力提升自己,而是抱怨另一種性别存在,和他們有什麼區别?還是說你在懷疑大巫的判斷?項目通過的決定權在大巫手中,而不是克勞拉小姐手中。”
在這件事其他女巫難得達成統一,你一言我一語反駁起最初說話的那位。
被大家聯合起來反駁,女孩有些遭不住,但她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抛開克勞拉閣下不談,那其他貴族女人呢!瑪麗·溫斯頓最初答應大巫會幫忙,最後将計劃攪得亂七八糟,就為了她的私欲。還有王都的海倫女校,她們接受了平民接受不到的教育,又做了些什麼?”
聽到有人說自己老師,克勞拉沒忍住站了出來,“這個問題我想我來回答更合适。”
衆人此時才發現兩位,也不知道她們旁聽了多久,多少有些臉熱。紛紛開口和她們打招呼。
克勞拉慢慢走過來,半靠在課桌上,直視着這位激進的女巫,“你的名字我記得是珍妮,很好聽的名字。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麼,但看得出來你對貴族心存不滿。我承認貴族制度存在弊端,我站出來也不是針對這一點,而是想為我的母校、我的老師辯護。”
“當然,這是您的權力。”珍妮一開始有些不安,但克勞拉友善的态度讓她稍稍冷靜下來,和衆人一起安靜地等待克勞拉的發言。
克勞拉輕笑了一聲,稍微變化了下姿勢,半坐在課桌上,她的身高太有壓迫感,這樣能讓她和女巫們視線齊平。
“海倫女校創立近百年,乍一聽好像存在了很久,實際上也是近些年才做到每年都能招生,存在最初也不過是你們心中所想的夫人學院。”
“但三十年前的校長,海倫·格林女士,力排衆議,将算術、馬術、經濟律法等部分隻有男性貴族才能接觸的課程安排至女校,并在近十年才真正做到每年招生。”
“短短百年間,女校培養了多位傑出的女性……”克勞拉如數家珍,逐個将她記憶中的女性名字道出:
她們是幹政拯救國家于危難中的王後、是參與到物理學家實驗研究,并提出驚世理論的妻子、是四處奔波到處為人治病祝禱的修女、是在戰争期間英勇奔赴前線的女将軍,等等。[1]
瑪麗抛開她的王後身份,也是一位畫家、一位植物學家。克勞拉無法抹去她對德林郡,對帝國的貢獻。
“不幸的是,這些人的名字和貢獻,哪怕是作為海倫學校的學子的我們都不盡了解。”
連克勞拉她都是特意詢問過凱瑟琳女士,翻閱過大量文書,才從寥寥的文字中窺見了她們精彩而又偉大的人生。
而又有多少女性,她們的一生與貢獻被掩埋在曆史長河之中,不為人所知,克勞拉不敢想。
望着這一張張年輕且眼中含光的臉龐,克勞拉繼續往下說,
“為什麼這些要被隐瞞,毋庸置疑是因為幕後之人的恐懼!他們恐懼我們的力量!恐懼我們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他們在馴化我們、欺騙我們、分裂我們!”
“碧安卡确實罪不可赦,但究其根本,是社會的錯,是我們沒有話語權的錯。如果我們擁有足夠的權利,不再受他們的凝視,隻憑借真正的實力立足于社會,容貌于我們而言不再是必需品,隻是錦上添花。”
美貌即權力,這是暴論!看似美好,因為大都數時候保持美貌和青春付出的成本與代價并不大,碧安卡那種極端還是特例;實則不過是來自父權,來自真正掌權者的一種施舍。
性/交易也是同理,看似僅僅是付出自己的身體罷了。
他們歌頌聖女的貞潔,歌頌母親的偉大。當女人有才華時,他們讨論她的容貌;當女人美麗動人時,他們讨論她的貞操;當女人一無所有時,他們道至少你還能成為合格的母親。
就像是捕魚,隻需要一點點魚餌,就會遭到魚群的瘋狂搶食;有時漁民還會飼養一種鳥為他捕魚,箍住這種鳥的脖頸讓它無法吞咽,偶爾漏些魚給它,鳥兒就會奮力為漁民捕魚,這些最終的既得利益者都隻有漁民。
“聽上去很耳熟不是嗎?成為他們的幫手、欺壓你們的同性;為了争奪所謂的權利,競相攀比容顔、身材、才華,甚至不惜傷害她人的同性。”
“仔細想想,最終得利到底是她們自己,還是幕後嬉笑着看你們互相争鬥的父權們?所以不要将武器對準和你們同性别的人,而是要推翻幕後的主使,将他們拉到陽光下來,讓他們陰暗的心思無處遁形!”
這一刻,克勞拉站直身體,緊握着拳頭,放在胸口,
“真正的敵人從不是我們的姐妹、我們的母親!而是那些高高在上,試圖操控我們作為女性一生的男性統治者!是那些不顧領民死活、隻貪圖享樂、貪圖榮華富貴的貴族!是那些想要剝奪女巫能力、利用女巫、踐踏女巫的教會人士!”
“隻有筆,那就去寫、去畫;隻有頭腦,那就去思考、去憤怒;而我有武器、有力量,那就為我們的女兒,去劈開一個嶄新的不被束縛的未來!”
達索琳有時覺得克勞拉就像一個煽動者,她知道如何去牽起聽衆的憤怒,讓他人的情緒為自己所用。
最可怕的是,她本人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通常是憑借自己的本能在說這些話,無論是在西亞爾瑪大學、在那個破舊的醫院、在駐守邊疆時、亦或是現在。
至少現在,這些年輕的女巫們,各個眼中都飽含怒火與鬥志,她們高舉着拳頭,似乎各個都想要立刻為克勞拉口中的推翻父權而奮鬥。
當然,這并不是壞事。
甚至當她獲得足夠的權力,并有意識地掌握言語的力量後,她會變得所向披靡,達索琳确信這一點。
克勞拉·德文希,會是一位傳奇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