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問起,謝赤水并不看向樓下,反而将眼神緩緩定在她身上,一雙黑沉瞳眸本就吸光,如今更是染上了濃重的冥晦之色。
謝赤水生有啞疾,說不了話,但她顯然另有回答的辦法。
蘇雲山腳下的堅實的地磚不知為何松動了一下,他站不穩,當即向後倒去,偏偏腳後跟又勾住了長凳,直把凳子上一排六七個人都帶得翻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而這不過是個小小的開端,無形的黴運仿佛會傳染一般,從提親男子和媒人所在的一小塊空間開始擴散,凡是站在客棧裡的人,皆遭遇了輕重不一的禍殃——倚靠的窗框突然斷裂,牆磚跌落、腳底打滑,猛流鼻血。
有倒黴慣了的人意識到不對,大喊一聲:“還看什麼!快跑啊!”
這時候已經太遲了。
太多的人跑着跑着突然不辨方向,撞到牆面,頭破血流。或是被石子絆倒,磕碰得青一塊紫一塊。鳥雀飛過,又在一些人頭上留下灰灰白白的糞便。
沒過一盞茶的時間,客棧裡裡外外所有人都散盡了。
包括夥計,也包括原本在客房裡、後來忍不住出來看熱鬧的客人。
受到一大群人的黴運影響,原本收拾齊整的客棧大堂變得亂七八糟,翹起的地磚、開裂的牆柱、歪倒斷腿的桌椅、滿地的瓷器碎片……
謝聽霜一眼掃過,除了一絲惋惜,并未産生其他情緒。
“赤水,說好了不在我這亂用力量的……”她無奈笑歎:“近半個月,客棧隻能閉店修繕了。”
謝赤水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多了兩分茫然不知所措。
今日的清醒時間已經用盡,謝聽霜困意襲來,暫且顧不上收拾殘局,轉身進入房間前,卻記得安撫般蹭蹭謝赤水的臉——以此表達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謝赤水擡手輕觸被她蹭過的地方,在原地怔怔站了很長時間才邁開腳步,打算回城主府的住處。
下了樓,卻發現了一條隐在暗處的漏網之魚。
她面無表情掃過他,如同看着一隻蟲豸,然後轉身,踩着滿地的狼藉離開客棧。
遊徽亦冷眼相待。
謝聽霜患上嗜睡之症的兩個月,謝赤水心緒不穩,頭頂的數字波動也十分明顯。
謝赤水前天對他的好感度還是負八十,如今又降了二十點。
【謝赤水——身份未知,年齡未知,好感度負一百。】
——似要将他焚屍揚灰的刻骨厭憎,竟是他獲得的第一顆真心。
半枯不枯的道種并未為此觸動分毫,而他也不需要它再産生任何波動了。
或許從小昙山上見到謝聽霜起,他的道種、連帶着他本身,早就注定要是謝聽霜的專屬之物。
隻不過當時的他太過遲鈍,不僅看不出那是一見鐘情,還将前所未有的心尖顫動,誤以為是道種萌芽之故。
蠢,好蠢。
真是太蠢了。
他無聲垂下頭顱。
于是無人注意到的陰影處,地面突然濺開幾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