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啊...我們不是已經成親了？小倩她隻是妹妹，我對她從來沒有愛的感覺，也從來不想娶她！哪怕我是七世怨侶，但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有且隻有你一個！金光，倒地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聲音不自覺的提高，尾音都在發顫，七夜大大的黑眼睛裡瞬間油然而生起惶惑驚恐，忍不住疊聲問道“你從皇宮出來...難道是宮裡出事了？當今皇上還是那些大臣在逼迫你，是不是？”

到了安全的府邸，七夜把金光放在鋪了厚厚毛毯的軟椅上，俯身捧起他美豔精緻卻極為淡漠，氤氲着凄然悲涼的臉龐，眸光顫抖“我本以為皇上不會在乎...金光，我讓你為難了，是不是？有沒有其他辦法...”

絞盡腦汁，七夜咬緊牙關，不自禁的陷入了慌亂“七世怨侶隻要有一方死亡，就可以終結天魔沖七煞的悲劇。如果...不，這行不通...”

想到方才金光所說的‘不止想要你的命’，七夜反應過來，眉宇緊蹙。

“但小倩愛甯采臣，我深愛着你，如果非讓我和小倩成親，才會讓怨氣膨脹吧？”有些頹然，七夜卻堅持道，目光灼灼“雖然都傳言，七世怨侶成親可以解決一切，但現在的情況明顯不是那樣啊...如果讓我失去你，我才真是會怨氣沖天。”

“是嗎...呵，七夜，你覺得，什麼叫解決一切？”默默地凝視着七夜堅毅卻明顯稚嫩，隻屬于及冠之年的幼稚臉龐，金光嗤笑一聲，含了幾分自嘲，眸光暗沉如深淵，其中是望不到盡頭的蕭索寒涼。

“這...”微微一愣，凝視着金光冰冷如霜刀的剔透鳳眸，七夜不自禁的握緊了他的手，想說解決一切不就是平安度過天魔沖七煞之劫嗎？但喉頭卻仿若被巨石堵住，一時啞然。

“最終标記時...你主動與我簽訂了不平等的靈魂婚契，把你這一世的終結交到了我手上。”長睫如折翼的蝴蝶，顫抖着垂落，金光低聲道，富有磁性的聲音莫名幹澀“但是七夜，你的死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對于人間，對于朝廷，解決所有問題，并不是阻止天魔沖七煞就夠了，也不單是覆滅陰月皇朝。而是，天下無魔，除魔務盡，将所有威脅斬盡殺絕。

畢竟，人類是妖魔的食糧，是妖魔走捷徑修煉的燃料。對于妖魔，人間不需要去搞什麼分權制衡，更不需要去吞并魔氣萦繞的不毛之地。在有能力、有可能除盡妖魔的時候，他們的選擇隻會是——殺無赦！

可惜，身為魔君的七夜，卻天真的沒有看透這一點。以為自己是本質為人的七世怨侶，以為那些曾害人無數的妖魔改過自新，就可以來到人間生活，人間也會接納嗎？怎麼可能。

七世怨侶，可是人間欲除之而後快的存在。當犧牲少數，可以保全天下的時候，哪怕少數無辜，也不可能被允許脫逃。更何況，當天下面臨滅世之危，那委屈的少數，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身為肩負天下的國師和玄心宗主，他不該做戳破這一層真相的人——他不能再任由情感撕裂理智了。

“于理，陰月皇朝四散的妖魔需要有人管束。而除去陰月皇朝，目前魔道再沒有一個強大的勢力把妖魔集結成一股。四分五裂、随心所欲的妖魔，對人間的危害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一個統一的王朝更為棘手。所以，你目前還不能死。”意識仿若隔着煙海，金光聽到自己這樣說。

唇角的弧度染上嘲弄，凄美苦澀，金光默了半晌，輕聲喃喃“而于情...”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遵從内心，我并不情願這樣對你...”阖起的鳳眸緩緩睜開，其中竟潋滟着破碎的水光，如被切割淩亂的殘陽，在墜落的一線之間掙紮殘喘。

“金光...有你這句話，我已不虛此生。”心髒在顫抖，激動的情a潮喜悅湧上心頭，哪怕酸澀不甘、不舍，七夜也不由得露出了眷戀溫暖的笑容，傾身過去，珍而重之的吻上金光的額頭“我何嘗想死，我真正渴望的，是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啊。但無論你想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取走我的命，我都甘之如饴，無怨無悔。”

“既然我的死不能解決問題，那我是否可以奢望，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小心翼翼，七夜溫柔的撫上金光柔嫩的臉頰，眸光閃爍着希冀“七夜願為你馬首是瞻，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七夜...你不懂。”有些痛苦的蹙起劍眉，唇瓣顫抖着，金光看着眼前這張年輕到有些稚嫩的俊顔，不禁無奈的把殘酷的坦白壓抑在了喉間。

二十歲，哪怕作為魔君被培養長大，習得了魔宮至高武學斬天拔劍術，七夜也仍是七世怨侶。而看另一個七世怨侶聶小倩，被刻意養廢成了那種戀愛腦、手無縛雞之力，連凡間一隻普通的野狗都會害怕的樣子，就能看出陰月太後的手段之毒，遠見之高。

二十歲，肩負責任，信誓旦旦要利用七世怨侶，弘揚陰月皇朝的天之驕子一夕之間跌落雲泥。執棋者終成棋子，不僅受到來自命運的嗤笑捉弄，還慘遭親情的背叛。善良孝順的本性，讓七夜看不到，更無法深思到現實的惡劣和殘酷。

“是啊...你才二十歲...”眼神都有些空茫，金光喃喃自語，聲如蚊音“我們之間隔着天塹...”

“那你能教我嗎？”擔憂的凝視着金光罕見脆弱的模樣，七夜心疼又憐惜，眼裡心裡都隻能看到眼前人，隻想把他摟入懷裡撫慰疼愛“金光，不論如何，我都想抓住你。我不想去顧慮，不想因瞻前顧後的猶豫而錯過。盡管渴望長久，但哪怕求不到，我也想拼盡全力，去留住片刻的愛與溫存。人間不是有句話，叫不求天長地久，隻求一晌貪歡嗎？”

“哪怕短暫，我也無憾。”

他已經很知足了。

曾經金光對他總是排斥厭恨，欲除之而後快，總決心要把陰月皇朝徹底殲滅。但現在...

刻意乖巧的用金光的手捧住自己的臉，七夜撒嬌的蹭着，大眼睛裡閃爍着動人的星光，專注而眷戀。

呼吸淩亂幾分，垂眸凝視着七夜純粹溫柔的臉，金光卻隻覺得渾身發冷，心底蔓延上的寒意讓他不自禁的顫抖起來，頭疼欲裂。

七夜雖然帶給了他滾燙誠摯的溫暖，但這悖逆的愛，卻也似罂粟，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在人間正道中是那麼的渺小舛錯，隻應棄于身後，葬于足下。

無論是什麼，都不能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理性的冷漠與□□慣性的依戀讓金光仿佛被割裂成了兩半，一方在刺骨的警惕着，提醒他不要沉淪于虛假的安逸。另一方卻在麻痹他凜然的神經，渴求于一時的放縱，沉溺于幼稚的歡愉。

“世間安得兩全法？”輕聲呢喃，金光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住身體的抽痛，擡手一個用力，把七夜壓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