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冥王殿回來後，常樂盤坐在屋内的椅子上，他對面的人有條不紊的搗鼓着茶具，放置茶葉，行茶，沖泡，絲毫不受幹擾。

左川單手拿起蓋碗，将茶湯倒入公道杯中，再将公道杯裡的茶倒入品茗杯，遞給對坐的常樂，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來品了一口，看向窗外，“你這院落需要好好修繕一番。”

常樂盯着他端着杯子的手，隻覺得這指節修長，骨骼分明，十分好看，他無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握了握拳，輕微敲在桌面，“有什麼好修的，你若住不慣，大可回去，我瞧着你，也不像有什麼事要辦。”

左川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手指輕微的敲着桌子，“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你年紀輕輕，院落裡要多種些色彩鮮豔的植物，才有朝氣和活力。”

常樂從椅子上跳下來，認真的看向那一堆茶具，選了個木制茶漏，翻看了片刻，挨着窗邊，瞄準那邊的牛菌丢了過去，随後就聽見‘哞哞’的牛叫聲，他回頭道：“這還不夠活力嗎？”

“……”左川端起杯子飲了一口，食指微動，一縷金光悠悠的飛出屋子，落在牛菌旁邊。

常樂站直，扶着窗檐，探身查看，發現金光落下的土地長出七彩靈草，他覺得新鮮，回身跨過椅子，走出門外，在靈草的地方蹲下，動手摸了摸，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在冥界，這種有靈氣的草本是沒辦法活下來的 。

左川端着茶，靠在窗邊，“這靈草名喚藍幽草，取自西境的一處孤島。”

常樂有點擔心，怕這藍幽草活不了幾日，回頭想問，發現那人靠着窗戶，仰頭看着天空，他追着那人的目光往上看去，什麼也沒有，冥界的天不似人界，這裡沒有星辰，沒有雲雨，擡眼望去，遙遙空虛，沒有盡頭。

他再看向那人，感覺與他相距甚遠，那人竟然有些像冥界的天空，讓人看不清，也夠不着。

左川臉上沒有表情，他隻是随意的往上看，眼睛裡卻沒有聚焦點，他似乎想起久遠之前，與好友把酒言歡的場景，隻可惜，時過境遷，萬般不可追，他收回思緒，茶到嘴邊才發現已經涼了，輕歎一聲，自言道：“吾愧對吾友啊，未能護住……”

“那靈草種在這裡真的沒事嗎？”常樂跨入門内，看見左川神色閃過一絲異樣，立在原地。

左川聞言輕咳一聲，将手中已經涼掉的茶一飲而盡，他坐回椅子上，放下杯子：“不妨事，藍幽草原本的生長環境比這……好上不了多少。”

“哦”，常樂撓了撓脖子，“我，我出去一趟，你……随意。”

左川靠在椅背上，問：“出去做什麼？”

“我，我餓了……”常樂打算出去抓一隻噗噗，吃掉再回來，為的就是不讓有些人看見，否則又得說教一番。

左川微微揚眉，起身走到他旁邊，頓了片刻，道：“不許吃那些奇怪的東西。”

常樂皺眉道：“哪裡奇怪了，我都吃了幾百年了！”

“你不是要吃錢老闆家的鹽水鴨嗎”，左川從他旁邊走出門，“走，現在去吃。”

“不去！”常樂扣着自己的腰封，雖說錢老闆家的鴨肉确實好吃，但是他今日就是想吃噗噗。

左川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為何不去，你不是嚷着要吃麼？”

“……”常樂糾結了一番，跨出門，拽着他的大袖，将他往屋裡拽。

左川一臉茫然，由着他拽進屋裡。

常樂把他拽到椅子邊，推着他坐下，表情嚴肅道：“你就在屋裡待着，我不當着你的面吃。”

說罷，他匆忙跑了出去。

“哎？常……”左川看着他跑遠，突然激起好奇心，到底什麼東西，他非吃不可。

常樂雖然跑得快，路上時不時的回頭觀察，他生怕那人莫名冒出來教訓他。

他要去的地方叫做空望山，靠近黃泉道，與忘川河是相反的方向。人死後，鬼差帶他們走的第一道門就在空望山那邊，這裡是最接近人界的地方，也是中元節，衆鬼去人界的唯一出口。

空望山的特殊之處就在于，此地像是連結人界和冥界的紐帶，人界的亡魂隻能通過這裡才能真正進入冥界，而那些執念很重的亡魂不願入輪回，也會遊蕩在此處，等待着中元節那一天放行重返人間，當然放行的亡魂都是記載在冊，若是沒有及時歸來，就會被鬼差抓回來重罰。

冥界自然孕育的鬼差，包括酆都城外的各類鬼怪，他們有很多道門可以通往人界，這類門，亡魂是無法通往，除非持有無字牌才能自由出入，所以從人界選中的鬼差大多需要将無字牌融入他們的魂體中，這樣就不會受限于此。

常樂喜歡來這裡抓一種叫噗噗的冥界物種，有點像人界的兔子，所以第一次在左川店裡看到兔子時他沒忍住，差點當着左川的面活吞了兔子。

他好些日子沒來，發現自己先前做的陷阱裡困了好幾隻，他伸手從洞裡把他們掏出來放了，隻留了最肥的一隻。

他扯掉一些毛，剛咬到嘴裡，面前出現白金色裙擺，上面用金線繡着狐狸圖案，不用擡頭也知道是左川。

常樂叼着噗噗，擡頭看着來人，眼睛睜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