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許淮推開房間門。

周鳴還沒有離開，正在餐桌旁勤勤懇懇地調整分鏡圖。A4紙攤了一桌，聽到開門聲，頭也不擡地問：“回來了？”

許淮“嗯”了聲，打開冰箱，把提了一路的餐食放進去。

周鳴餘光瞥見，奇怪地問：“不是要給褚旸送過去，怎麼又提回來了？”

“他昨晚沒睡好，趕着回去休息。”許淮避重就輕地解釋。

周鳴嗤了聲：“他又沒跟咱們去喝酒，又不用跟人吵劇情，有什麼沒睡好的。”

許淮從冰箱裡拿了瓶水擰開，淺淺抿了口。

周鳴轉着筆，不以為意地出聲：“要我說，你就不用跟褚旸客氣。不就是一屜小籠包，哪至于要你這麼大費周章，又是千挑萬選地找餐廳，又是親自跑出去給他買飯，這待遇未免太好了。”

許淮：“不止是這個原因。”

“我知道——”周鳴拖着聲調，“不就是你倆一見面他就态度惡劣，你想着跟他破冰打好關系嘛。”

許淮：“……”

一定要這麼說的話，也不算錯。

周鳴繼續道：“你想法是好的，但褚旸那個性子，油鹽不進。你費了力氣，說不定他還覺得你别有居心。”

許淮：“……”

“所以說，折騰這些都白費。等他拿到了你的劇本，見識到了你不是徒有虛名，自然而然就拜服了。”

這套思路放在陌生人身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在他們之間卻絕對不适用。

許淮沒有搭腔，緩慢地旋上瓶蓋。

周鳴打了個哈欠，看了看時間：“該睡午覺了。你先休息，等晚上我再找你吃飯。”

“你忙你的，不用特意關照我。”

雖然劇組正在放假，但周鳴身為導演，沒辦法當甩手掌櫃。安排拍攝任務、對接場地演員、調整優化分鏡……大大小小的事，雖然不是每一件都要他親力親為，但總要做到心中有數。一圈人溝通下來，任務不輕。

許淮道：“我該閉關看劇本了。”

“劇本不着急，你慢慢看。”周鳴收攏着亂七八糟的紙張，“前期拍攝的内容都是之前咱們讨論過的，内容夠拍兩周了。”

“總要在複工前把完整的劇本看完。”

見周鳴還想再說，許淮先一步打斷：“你放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

“行吧。”周鳴卷起一摞分鏡圖往懷裡一揣，擺着手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

午後驕陽烈烈，高樓大廈反射日光，愈發刺眼。

酒店房間内，厚重的窗簾無聲垂下，将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房間裡隻留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令人分不清晝夜。

許淮拿着《争流》的劇本，在床頭邊翻閱。

褚旸無疑是個用功的人，紙張的空白處，被他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填滿，寫着他對劇情的理解，以及自己補充的背景或是注意事項。空白處不夠寫的地方，粘着方形的便利貼，同樣是他補充的内容。

許淮的指尖在這些字迹上輕輕摩挲，視線随之移動，目光溫軟。

直到睡意上湧，才戀戀不舍地把劇本放在床頭櫃上，緩緩沉入夢鄉。

*

許淮馬不停蹄地開始劇本創作。

周鳴拿給他的劇本是最初版，雖然劇情已經足夠完整，但在拍攝的過程中，基于鏡頭拍攝、思路調整等諸多原因，肯定是要随時調整完善。

這也是周鳴沒辦法身兼兩職，一定要請來編劇跟組的原因。

初稿成型的階段許淮也算跟了大半，通讀起來沒多大障礙。

整篇主旨和故事發展思路和他此前了解的并沒有太大區别，但劇情呈現上，和許淮預想中有不小的差距。

和周鳴溝通思路後，許淮開始對劇本進行大刀闊斧地删改。

首先是對主要人物的故事線做了細緻的整理，更精準地梳理出人物的性格以及性格成因；其次，用人物經曆和故事主線搭出劇本的總體框架；最後往框架内填充具體情節。

劇組隻放一周的假，許淮進組用去一天，通讀劇本和周鳴讨論思路又用去一天，滿打滿算，離重新開機隻有五天。

想要在這麼緊張的時間内完成一部一百二十分鐘的影片的全部情節，無異于異想天開。

許淮對照着周鳴的拍攝計劃，先将緊要的劇情定稿，不着急的便邊拍邊寫。

他正式工作起來頗有些不分晝夜，每天能睡滿四個小時都要謝天謝地。

起初周鳴不忙，還能盯着他，督促他按時休息。

然而臨近假期結束，後續的拍攝方案都要重新定奪對接，周鳴也忙不得腳不沾地，自然無暇顧及到他。

沒了人耳提面命，許淮愈發肆無忌憚。

窗簾一拉，手機調成靜音，幾乎和書桌綁在一起，徹底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門鈴響起的時候，許淮正對着手邊的大綱精修重要戲份，一時沒有擡頭。等他敲完一句話，打算去開門的時候，門外再無任何動靜。

以為是旁人找錯了門，許淮沒有放在心上，繼續投入劇本修改中。

不知過了多久，開門的動靜響起，房間的頂燈驟亮。

許淮猝不及防地晃了眼，反應過來後蹙着眉擡頭，看向眼前的不速之客。

“原來您在房間裡！”進來的酒店工作人員似是長長松了口氣，瞧出客人的不悅，工作人員忙解釋，“您朋友聯系不上您，找前台打您房間的内線電話無人接聽，這才冒昧開了您的房門，十分抱歉。”

許淮：“我朋友？”

“我們酒店有規定，在未征得您的同意前，不能讓他進來。需要我将他請進來嗎？”

想着周鳴說過最近沒空過來，許淮搖搖頭：“不用，我出去看看。”

酒店房間的玄關并不寬敞，等工作人員走出去，門外等候已久的人才終于映入眼簾。

一身休閑打扮，下半張臉扣了張口罩，眉心緊鎖，眸光不悅。

許淮一怔：“怎麼是你？”

“許老師不想看見我，下次還是不要輕易失聯的好。”褚旸語調很冷。

“不是……”許淮一時不知道該反駁哪個，手足無措地解釋，“手機在卧室，我沒聽見你的電話——”

“許老師誤會了，”褚旸打斷，“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許淮不假思索：“那要加個微信嗎？”說完覺得不妥當，又找補道，“我還沒有辦國内的号碼。”

“不用麻煩了。”褚旸淡淡道，“反正也用不上。”

“……”

許淮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