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雖是青梅竹馬,早早定下婚約,但因為求學分隔兩地,多年不見。幼年的玩伴再度相見成了親密無間的愛人,身份的轉換隻需要一場繁複的儀式,心靈的契合卻沒辦法一蹴而就。
田雲憶學的是曆史學,偏愛考古方向,礙于身份不能離開沈宅,便搜羅了各類書籍,整日徜徉書海。
起初的時候,她有心破冰,像從前一樣和沈留聊起專業。可時移世易,曾經兩人相談甚歡,如今隻剩她一個人說的眉飛色舞,她的丈夫卻始終情緒平靜,隻會禮貌性地注視着她,好似對這些一竅不通。
理智上,她知道沈留肩負振興沈氏造船的重任,留學時的方向也選擇了産業相關。但整日或是泡在工廠裡,或是跟形形色色的商人打交道,各類圖紙和賬本不離手的丈夫,也着實無趣。
田雲憶努力了一陣,得不到反饋,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
不再刻意追求靈魂契合之後,兩個人反而詭異地達成了平衡。
田雲憶專心研讀她的書,偶爾會讓沈留幫忙搜羅相關的書籍。
做生意要走南闖北,這方面沈留倒是很盡職盡責。
這一次沈留帶回來的一堆書籍裡有一本古代建築群的考證,田雲憶對建築設計之類的不大精通,但建築作為古文化的重要載體,是曆史文化的縮影。
裡頭很多新奇的知識值得細細品讀,田雲憶立刻抛卻雜事,埋頭如癡如醉地讀起來。
也就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的丈夫,在瞥到書籍内容時的一瞬失神。
這個場景的落點在沈留身上,要将這種貌似平靜實則暗湧的狀态展現出來,很考驗演員的功底。
但這種難度對褚旸來說也不過是中上,遠遠達不到為難的地步。
偏偏就是這貌似不為難的一幕,反複地磨了很多遍,依舊沒有達到周鳴想要的效果。
第五聲“卡”響起,不等周鳴說話,褚旸已經率先道:“抱歉周導,麻煩給我半個小時。”
得到準許,褚旸在衆人明裡暗裡的注視下,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周鳴知道他的狀态不對,他本人自然更加心知肚明。
越是這種情緒内斂的戲越需要靜心專注,偏偏這個特質是他眼下最缺少的。
化妝鏡裡的人頭發整齊地後梳,本就精緻的眉眼經過修飾愈發出衆,本該是斯文的表情,但如今隻剩心浮氣躁。
隻有半個小時。
褚旸閉上眼,竭力調整紊亂了許久的心緒。
偏偏事不從人願,越是想要靜心進入狀态,就越是難以安甯。
開門的動靜傳入耳中。
褚旸愣了下,才睜開眼。
一隻熟悉的手幾乎是同時闖入視野,手中還握着瓶薏米水。
褚旸擡眼望過去。
許淮說:“我敲了門。”
“……你來幹什麼?”
許淮晃了晃手中的薏米水:“來履行代理助理的職責。”
褚旸移開視線,不無譏諷地出聲:“不敢勞許老師大駕。”
他沒接,許淮倒也泰然自若,随手将水放到桌上,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
褚旸本就氣郁,見他不說話,想起昨晚那句“我在追求你”,滿腔情緒湧上心頭,再也沉不住氣:“許淮,你究竟想幹什麼?”
“梁小姐對人物有點把握不住,找我隻是單純地讨論劇情。”許淮沒頭沒尾地提起上午的事。
褚旸繃着臉,語氣不善:“跟我有什麼關系。”
許淮:“我以為你想知道。”
褚旸沉默片刻,語調平平地問:“許老師什麼時候也學會自作多情了?”
許淮誠實道:“避免情感誤會是基本素養。”
中午時周鳴胡亂揣測的話猶在耳畔,褚旸這下确定,許淮是聽見了的。
褚旸冷笑着反問:“許老師這是在指桑罵槐嗎?”
“褚旸,”許淮一臉無奈,“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褚旸“呵”了聲,“從頭到尾,我不都是到結果出現了才得到通知的那個?我能知道什麼?”
“……”
兩個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
視線卻在化妝鏡裡不期而遇。
“我沒有玩弄你感情的意思。”許淮迎着他的目光坦白,“褚旸,我是認真在追求你。”
“……”
“三年前是意外,這種意外不會再出現了。”許淮努力剖白,“我保證。”
褚旸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鏡子裡對視良久,褚旸才緩緩道:“那意外發生前,你突然的冷淡,也是意外嗎?”
他的目光無端就帶了幾分審視。
許淮下意識垂了眼,呐呐道:“……那是我不成熟。”
“如今就成熟了?”褚旸看着他回避視線的動作,冷嗤了聲,“許老師求學這三年可真是沒白上,總能給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對,因為成熟了,才敢回來見你。”
許淮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嘲諷,忽然再度掀開眼睑,精準無誤地對上褚旸的目光。
許淮在他微怔的神情下,一字一字地說:“褚旸,我是知道你接了這部戲,特意為你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