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宋在粘稠的黑暗裡睜開眼,地窖陰濕的黴味灌入鼻腔。他下意識去抓身側熟悉的衣角,卻隻摸到冰冷的磚石。昨夜枕着的溫熱膝蓋仿佛還殘留在後頸,此刻卻隻剩滿地破碎的陽光從竈台洞口漏下來,像一把碎金。
"小花?"嘶啞的聲音在空蕩狹小的地窖裡撞出回聲。
無人回應。
陳宋撐着發麻的手臂起身,指甲縫裡嵌着的磚屑簌簌掉落。當他看清角落蜷縮的陰影不過是捆發黴的稻草時,心髒突然被看不見的手攥緊了——這裡隻剩他一個人了。
……
媽的,絕對是張亓玉把小花抓走了!
他自己竟然也能在這個為了探究小花不惜裝成一個小孩的收靈師眼皮子底下睡着——陳宋,你這是蠢得要命了!
他煩躁的抓了抓頭發,起身拍了拍灰,他貼着潮濕的磚牆往上攀爬,指甲摳進磚縫時帶出暗紅的血絲。
……
……
在快爬到竈台底部時,陳宋後頸寒毛倒豎,某種粘膩的視線正從頭頂密密麻麻壓下來。
外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等着他。
他的頭顱鑽出竈口,數十雙青灰色的赤足映入眼簾——那些昨夜在月光下僵立的莊民們,此刻正以詭異的弧度彎折腰肢,将竈台團團圍住,與他對視。
他們咧開的嘴角幾乎要扯到耳根,露出的牙龈上爬滿黑色紋路。
沃日……
陳宋心梗了一下,緩慢爬出了洞口,站立在竈台上。
"各位..."陳宋喉結滾動,冷汗順着脊椎滑進褲腰。
莊民們一動不動,無人回應。
絕對是姜言找了這些人來圍他的。而現在僅僅是圍着陳宋并不殺死他,說明姜言也需要他來獻祭。
他是姜言計劃的一部分。
“好吧,好……”陳宋緩緩向後退,莊民們的眼睛盯着他,跟着他走。
竈台上半瓶白酒在晨光裡靜靜伫立着,陳宋拿起它,渾身有些顫抖地盯着瓶身,說:“各位……我喝點水……”
當刺鼻的酒精沖入鼻腔,陳宋幾乎就要幹嘔出來,強忍着胃部翻湧的惡心感,他猛地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
辛辣的液體在舌頭上燒出灼痕,陳宋忽然從衣兜裡拿出那瓶藍色魔瓶,他打開瓶口裸露出黑色的魔火舉在臉前,将酒液混着唾沫經過魔火噴向人群的,刹那間,漆黑的火焰順着酒精軌迹竄成成千上萬個火星包裹着莊民。
“卑賤的人類,你竟敢利用我!”
最近的老婦人臉上還凝固着誇張的笑容,火舌已經飛濺在她的臉上,将枯槁的面皮燒成半透明的燈籠。
陳宋随手着将酒瓶砸向火海,飛濺的玻璃碎片在魔火中融成藍色星雨。被點燃的傀儡莊民們手舞足蹈,焦黑的手指抓撓着彼此,空氣中爆開油脂燃燒的噼啪聲。
火勢越來越大,直至點燃了儲存在氣竈旁的煤氣罐。
“砰——”
第一聲爆炸傳來時,陳宋正踩着某個燃燒的莊民脊背躍出窗戶,身後飛濺的瓦礫擦過他耳際,在臉頰拉出一道血線,他翻滾倒在了地上,吃痛的打了個滾。
晨霧在山莊間流淌,焦黑冒煙的屋梁被切割成模糊的剪影。陳宋跌跌撞撞穿過燃燒着黑煙的屋子,火星在身後織成黝黑的帷幕。右臂的焦痕在晨風中刺痛,像是無數螞蟻在啃噬骨髓。
“媽的,傻*張亓玉你給我等着……”陳宋一瘸一拐的走在屋檐底下,痛苦的喘息着。
不遠處的山坡上,兩個人影站在高處俯瞰着山莊,陳宋的身影出現在街道上,令其中一個高個子微微蹙眉。
“他逃出來了。”
“僅僅憑着那些傀儡,怎麼可能困住人嘛。沒事的,此人掀不起什麼風浪。”另一個人說。
“其他人都控制住了嗎。”
“嗯呐。”
*
鑒于陳宋實在是沒腦子想出來張亓玉現在藏在哪個地方,他想到了一個好方法。
張亓玉說過,在迷宮時他見到了真理天馬使,他無所不知,也一定知道張亓玉在哪。
重回菖蒲花迷宮,和之前不同的是這裡已經寥無人煙,一點人氣都沒有,靜谧至極。
陳宋還記得小魔火是在——入口的右方,也就是整個花園中心的東南方。
運氣不錯,再加上之前陳宋自己留下來的标記,他很快就找到了小魔火。
“你,你真的回來了!”
陳宋将魔瓶仍在地上,小魔火立即鑽進了瓶子裡,火焰極其雀躍,像是呼吸一般升高又降低:“這裡面有老魔火的氣味,你見到他了?”
“嗯。”
“它還好嘛,”小魔火在瓶身裡翻騰,焰心透出焦慮的蒼白色,"那個...它有沒有向你打聽我?"它的聲音帶着孩童般的怯意,火苗忽明忽暗地掃過陳宋結痂的指尖。
“……嗯。”
小魔火幸福的躺在魔瓶裡:“那就好啦。”
陳宋望着惬意的躺在魔瓶裡的它,張張口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下去。
小魔火一離開,石碑上下半部分的字迹終于顯露了出來。密密麻麻的排成幾大行,内容比已揭露出來的内容看起來更多。
【在幽僻山鄉,雲霧常年躲藏
人們于困苦中,眼神滿是驚惶
黑暗裡,天馬降臨,攜來希望曙光
它的身姿矯健,似流動的光
飛躍山崗,驅散禍殃
引來靈泉,滋養田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