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是他一生聽過最美的聲音。
這個預知的畫面又沖淡了他的瑟縮和緊張,一步、兩步、三步……當玉求瑕真的在那一簇炮仗花前身形一輕,真的踩上了花壇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
他将視線從陳舊的帆布鞋上拔起來,轉過頭仰視着自己天使一般的愛人。
那一個瞬間被拉得無限之長。
“不好意思啊,學弟。”玉求瑕的臉在過于清澈的春光中有一些模糊,跟以往所有讓他痛心的時刻一樣,彬彬有禮、美麗無雙,但是遙遠、克制、疏離,仿佛高居雲端永遠也無法觸碰。
他聽到他的天使用一種春風和煦的聲音說:“但我的性向很大衆,抱歉了,祝你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一陣尖銳的長音在耳邊劃過,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完全停止了。
下一秒,他醒了過來。
入目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像上個世紀的城鄉賓館。隔壁床的被子胡亂堆在床腳,窗簾是紗制的,幾乎擋不了陽光射入,他還可以看到窗簾的右下角拉絲了,一朵廉價的大工廠花紋被扯爛了一大半,衛生間裡傳來水流的聲音。
他這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心髒也恢複了跳動,漸漸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一個詭異的戲劇世界,和玉求瑕在一起。
說出去簡直沒人會信,在意識到自己正身處這樣一個恐怖的超現實世界時,他居然覺得慶幸。仿佛劫後餘生。
比起在一個悖論世界中掙紮求生、朝不保夕,他更不能接受的,是他跟玉求瑕其實沒有過去相濡以沫的那六年。
“醒了?那就起來。”玉求瑕走出衛生間,一邊用紙巾擦着臉一邊說,“準備去吃飯。”
“好。”他下意識答了一句,發出來的聲音卻不怎麼好聽。
玉求瑕多看了他一眼,仿佛随口問道:“做噩夢了?”
“沒有。”他爬起來穿戴好,慌亂地進了衛生間。
五分鐘後,方思弄跟着玉求瑕出門,一開門就看到在走廊打掃的清潔工,方思弄頭皮一緊,隐約記得昨天那個叫胡白的NPC似乎提到過一句跟清潔工有關的規則,但他一時有點記不太清了。
似乎……似乎是不要看清潔工?
然後他就發現玉求瑕走在他的側前方,挺拔的身姿幾乎将那個瘦小的清潔工擋完了。
兩人來到餐廳,時間是七點整,其他人基本已經到齊了,隻有那個住單間的叫林哲的年輕人沒來。
“方哥!玉哥!”蒲天白看到他們,立即激動地與他們打招呼。
餐廳的桌子是一條大長桌,所有人都圍坐着。玉求瑕和方思弄走到蒲天白旁邊的兩個位置上坐下,方思弄挨着蒲天白,問:“昨晚沒發生什麼事吧?”
蒲天白道:“沒有,我一覺睡到天亮!”
花田笑在旁邊噗嗤一笑,小聲嘟囔道:“豬。”
蒲天白瞪了他一眼,但到底沒說什麼。
另一邊的元觀君開口,問同樣住六樓的那一男一女:“你們下來的時候看到林哲了嗎?”
女孩搖搖頭:“沒有,他的房間沒有動靜。”
元觀君便跟井石屏等幾個老手對視了幾眼,盧盛開口道:“多半就是他了。”
花田笑不甘寂寞,搶先提問:“什麼就是他了?”
姚望惡趣味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第一晚的死者。”
她的聲音很瘆人,但聽在花田笑耳朵裡就更充滿了綜藝感,他立即誇張地接着表演,仿佛又驚又怕:“死人?”
“帶你們進來的家夥沒有告訴你們嗎?”盧盛瞥了玉求瑕一眼,粗聲粗氣道,“進入這個世界,每天至少會死一個人。”
花田笑震驚地捂嘴:“啊?!”
其實其他人也很震驚,但完全被他搶了戲。
“所以林哲是第一天的死者。”楚深南吊兒郎當地伸了一個懶腰,“行了,慶幸吧,至少到今天晚上之前,你們是安全的。”
他話音剛落,餐廳門再次被人推開,林哲風風火火沖進來。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他站在桌子旁邊環視一周,不太熟練地笑了一下,道:“既然有飯了大家就先吃嘛,也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