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白還在叫,血還在流,方思弄不敢去看鏡子,不知道胡白能不能把孩子生下來。
他不敢看,腦子卻飛快轉起來,心想着他們來的那一天胡白的肚子完全可以被掩藏在衣服下面,這才幾天,就變得這麼大,可以生下孩子?
不對,不對。他提醒自己,這是一個超現實的世界。
如果不是的話,就看胡白那麼瘦一個人,流着麼多血,早就死了。
忽然,他感到頭疼。
玉求瑕跟他分手之後,他陷入了長時間的焦慮和失眠中,頭疼也經常犯,一般來說吃兩顆止疼藥就好了,但現在沒有藥,他感覺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
慘叫、濃郁的血味包圍着他,讓這種疼痛越來越劇烈。
他死死抱着頭,壓抑着喉嚨深處可能發出的聲音,忽然,他感覺身下那隻手一用力,他被翻了一個面,正對着玉求瑕,臉也直接被塞進了一片衣領。
一瞬間,屬于玉求瑕的氣息包裹了他,雪山、草地,和潮濕的焚香。
那支叫“聖域”的香水還是三年前他接到一個在藏地拍攝的任務時偶然得到的,在那裡他遇見了一位很投緣的香客,拍攝任務持續了兩個月,他在拉薩的寺廟中多番與之碰面。那人說他們有緣,贈了他一瓶香水,後來他才知道那人是當世最首屈一指的調香大師。
他本來并不打算收下,但聞到“聖域”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玉求瑕。他回去後把這支香水送給了玉求瑕,玉求瑕也很喜歡,到今天也還在用。
……嗯?
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一瓶香水可以用三年嗎?
而且,進這個世界已經這麼多天了,香水還能這麼持久嗎?
可是他腦子很疼,疼得都有些發暈了,被辦法再思考下去,隻能把臉埋在玉求瑕脖子裡緩慢地呼吸,等那陣疼痛終于被壓制下去之後,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床上的動靜終于逐漸平息,連貫落地的血流也漸漸變成了一滴一滴、最後停歇。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幹了。
他放縱自己沉進玉求瑕的氣息裡,期望今晚就能這麼過去。
然而……
“咚、咚、咚。”
敲擊聲從地面下響起,方思弄覺得仿佛就與自己隔了一層紙面。
有東西在地底敲擊着。
他頭皮發麻,一邊想着這會不會是他們今天才搬到一樓的那些“東西”,一邊又怕它們就這麼從地裡鑽出來……
他睜開眼睛,翻了個身,觀察着地上的血泊在敲擊聲中微微的震動。
這時,胡白卻在床上叫道:“啊、啊……吵死了。”
他的聲音很虛弱,但語氣很惡劣,讓人聽得不寒而栗。
隔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提起來,似乎又有了力氣:“吵死了!你們安靜一點啊!”
那聲音當然沒有停。
又過了幾分鐘,胡白忽然哼唱起來:“床底沒有東西……床底沒有東西……”
這明明是他提過的一句規則,但現在這樣,卻讓人覺得他是在催眠自己。
方思弄在這陣歌聲中越來越害怕,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床底沒有東西……床底沒有東西……”
地裡的東西還在敲,胡白還在唱。
“床底沒有東西……床底沒有東西……床底沒有東西……”
“……嗎?”
在最後這個字突兀出現的瞬間,方思弄感覺視線裡的光一暗,然後他就對上了一張臉。
一張倒着的臉。
長發落在血泊裡,倒着的嘴咧出一個大大的笑,但因為倒着,瞧着就像在哭。
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喉嚨裡,一張嘴就會被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