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們一看就是大少爺,這些肯定不會。有什麼要知道還得本地人帶一下。我有個二兒子,原本在我媳婦兒飯館裡幹活,現在嫌棄那裡小,不幹,非得去别的地方。他對這些門門道道精得很,我念剛才的不和,給你介紹他賠罪,你要不要?”
宋子須沉默。
阿嬸的孩子啊。
剛才吃了他們一頓早飯,肚子裡還熱乎。想到阿嬸熱情的樣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緩緩咽了下去。
鄧衿似有所感,偏頭望來,道:“考慮考慮。”
“不是他管事嗎?”徐老道。
鄧衿:“所以我替他說。”
等徐老走去遠處幫老師傅忙時,鄧衿才低聲道:“仔,我提醒一句。不省心的才會拖家帶口,手腳麻利的不需要人介紹,你不想就算,不用因為一頓飯的情分勉強。”
宋子須點點頭,他身子微微轉到鄧衿那邊,緩緩道:“但是殿下,我們進度已經落下很多了,招人還要很多時間,有經驗又沒活幹的在大市應該要費很多時間找。”
鄧衿:“想答應?”
“……先試試吧。”宋子須道。
鄧衿點頭,“你做主。”
老師傅量完屋子,定了總價,徐老又主動把總價給他們便宜了點,說小小年紀出來幹活不容易雲雲。
說到最後,宋子須道:“阿叔,令郎今天能過來嗎?”
徐老微愣,随即點頭:“能啊,他時間多得是,午後我讓他和老師傅過來。”
一言為定。
下午,一聲嗓門在酒館外嚎開:“有沒有人?!”
在睡夢中的宋子須被驚醒,他披頭散發趴到窗邊,見底下站着一個徐二,精精神神,身後還跟着幾位老師傅。
宋子須道:“有的,稍等,我去開門。”
轉身,鄧衿已經扶着額頭下床,“不是沒到定好的時間?”
宋子須也懵然,他們定在未時,現在午時還沒過。
“……應該是怕來晚。”宋子須給對方找了個借口。然而下樓開門後,他才知道對方是故意的。
“你們還睡覺呢?”徐二吃驚,大着嗓門:“真對不住,我覺着未時太晚了就先帶幾位老師傅過來,你們很困嗎,不影響吧?”
鄧衿沒說話,面色沉冷地坐在牆邊倒茶,遞了一杯給宋子須。
宋子須接過茶,笑了笑,“沒關系,不影響。”
“噢,我也覺得,”徐二十分自來熟,手臂一伸就環住了宋子須的脖頸,宋子須猝不及防,手一滑,茶杯磕到地上應聲迸碎。
酒館内安靜了下,身旁的徐二打破死靜:“碎碎平安。”說着松開宋子須,想要徒手撿碎片。
宋子須連忙攔住,“别用手,那邊有掃帚,我去拿。”
話音剛落,鄧衿已經把掃帚拿來了,聲音微冷,“仔,你把跑堂要做的事告訴他,這裡我收拾。”
“……好,”宋子須不放心,提醒道:“殿下,你小心别碰到碎塊。”
鄧衿嗤笑,“仔,你該擔心他。”他邊掃邊收起笑,道:“再咋咋呼呼,我就把他扔出去。”
宋子須看了眼徐二。
徐二已經很自來熟地坐到了鄧衿的那把椅子上,還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見他望來,招了招手,“來呀,我還沒做過酒館的跑堂,你跟我說說。”
宋子須對他笑了笑,“好。”
宋子須拿了冊子走過去坐下,“我也不是很有經驗,初定是需要給客人端茶倒水,點菜送菜,打掃酒館衛生,然後晚上在客人住店走後和我收拾屋子,就這麼些。”
“噢,沒了嗎?”
“沒有了,有需要的話我再和你說,好嗎?”
“好啊,你好客氣,”徐二笑着露了八顆牙,“對了,他和我一起跑堂?”他指向鄧衿。
鄧衿冷眼望來。
宋子須尴尬道:“他不跑堂。”
“那他做什麼的,為什麼掃地?”徐二看鄧衿。
“……他,”宋子須也沒想好,呐呐道:“掌櫃吧。”
一國儲君,不好當跑堂使。
“你不是掌櫃嗎?”徐二又問。
鄧衿扔了掃帚走來,坐到宋子須身邊,“他是掌櫃,我是打手。”
“啊……是,”宋子須笑了笑,“他很厲害。”
徐二點頭,“噢,行。”他轉向宋子須,“你說你沒經驗,是不是也不懂怎麼理酒館啊?我懂,你聽不聽?”
宋子須微滞,而後笑笑:“好,你說我聽。”
“先說裝修。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擺花啊屏風啊,窗上貼窗花,牆上要搞刻畫,地闆要修得平平整整,最好要很多色塊拼在一起,太陽一照,哎,五顔六色的多好看。你見過我爹的鋪子我娘的飯館沒?土得要死,你可千萬别學她。”
宋子須微滞,不甚認可,因此沒接話。
小閑酒館,和名字相襯的話當然越簡單越好,必要給人清簡放松的環境,花花綠綠不可取。
徐二又走上二樓,還沒等宋子須出聲,就打開了掌櫃住舍的門,“這裡……不行,時古樸奢華時簡單溫馨,這兩個根本不搭,”他說着走進去,“應該把這些都撤下去,換成新鮮的物……”
“滾出來。”鄧衿站在門口,冷冷地盯着他。
徐二困惑:“我怎麼了嗎?”
宋子須臉色也不好,沒說話。
這間屋子是他和鄧衿一起布置的,雙方東西混擺,有兩種風格再正常不過。全都扔了換成徐二喜歡的東西,沒有這樣的道理。
鄧衿冷聲:“我不說第二遍。”
徐二也不免有些惱,“是他說自己沒經驗,我才和他說自己的見解,我有錯嗎?”
“他沒給你在别人卧房裡指手畫腳的權利。”
徐二瞪眼,看了看宋子須,“既然是他的卧房,那你為什麼不攔着我?”
“……我沒來得及。”宋子須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宋子須常年不運動,走路快點就喘不上氣,更别提出聲阻止。剛才已經拼了命的在後頭追,還是追不上徐二。
“噢,那就是誤會呗,”徐二走了出去,看了鄧衿一眼,“不能好好說話嗎?”
鄧衿目光冷銳,“你也配?”
徐二也火了,正要說話,宋子須在一邊攔住,“……我們下去吧,這邊沒什麼好看的。”
徐二轉身就走,“真是的。掌櫃的,你雇來的打手真沒禮貌,我知道有哪裡能雇打手,你要不要?”
宋子須幹笑,“……謝謝你啊,不過他不能隻算是打手,他還是另一個掌櫃,和我一起的。”
“他也是掌櫃?”徐二回頭。
“是,”宋子須點頭,“所以我們住一起,剛才那間房是掌櫃住舍。”
“噢。”徐二沒再說話。
等徐二走後,鄧衿坐在椅子上,看着遠處忙活的幫工,道:“仔,你準備讓他在這兒幹?”
“……試一下吧,他雖然……”宋子須模糊了幾個音節,“但是心眼不壞,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鄧衿沒說話。
第二天雞鳴時,宋子須在睡夢中被一陣拍門聲驚醒,他爬到窗戶上,見蒙亮天下的酒館外站着兩個人,徐二的聲音震響:“掌櫃的!你醒了沒有,我帶了我發小來,你看他能做什麼?”
宋子須愣住,而後應了一聲,“我馬上下去。”一轉身,鄧衿扶着額頭,顯然也是被驚醒的,臉色陰沉,“他最好有事。”
匆忙洗漱一番下了樓,宋子須打開大門,徐二用手掌扇了扇風邁進來,“真熱,掌櫃的我們這裡什麼時候送冰過來?”
宋子須:“等師傅們都過來的時候。”
“喔,下次我讓他們和我過來,不然熱死了,”徐二拉了下身後的人推到宋子須面前,“他是我發小,沒事幹,你給他安排點事,錢和我一樣就行了。”
那位發小虎頭虎腦,“要是這間酒館好,我也把我那些兄弟叫過來。對了,這裡有沒有住的地方?我聽說有冰供着,吃的呢?不要錢吧?”
沒有商量。
理所當然。
毫無分寸。
不是心眼不壞,是缺心眼。
宋子須抿了抿唇,緩緩搖了搖頭。
徐二微愣,“什麼意思?”
宋子須看着他,道:“謝謝你的好意,酒館不招人了,不用再帶人過來。然後,亥時到辰時、午時到未時是休息時間,不能過來,過來也不會再開門了。”
一旁的鄧衿攬過宋子須,低頭輕笑。
徐二困惑:“你不是缺人?”
宋子須默然看着他,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