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澍從來不覺得自己在鳳族的洞府是家,她兩世對家的概念無非是有九罹和父母愛人的地方,九罹是她自己選擇的家人,父母是血脈的羁絆,愛人是對未來的暢想,但她自破殼起便沒見過去涅槃的父母,愛人無從說起,九罹不在身側,洞府就隻是她修煉的場所罷了。
但好在跨越億萬年的時光,相隔過兩個世界的壁壘,各自走過一千多年的歲月,終于兩個孤獨的靈魂再次相遇,從此家有了具象,最同頻的靈魂再不分離。
于是千澍放任自己半靠在九罹懷中,等着聽九罹的計劃。
"方才與通天說我們要遍遊洪荒,不是胡扯。"九罹語氣溫吞,因為是變異的冰雪小龍,呼出的氣息被千澍感知到,和她的體表溫度一樣,也是冷冰冰的,"洪荒的大陸很大,我們可以慢慢看,等我們返程的時候,再把小牛或者别的好吃的食材捉回去養。"
想的很好,但感覺像是才畢業那會兒的九罹的想法。
千澍側目,忽然發現九罹的神色不對。
冰紫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湖泊的水面,她心頭一顫,差點以為看到她來洪荒前的那個精神失常的九罹,連忙出聲打斷九罹的思緒"湖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隻是突然想起來,洪荒水域盡歸龍族統轄,這湖中居然沒有龍。"九罹原本以為是那小龍社恐,但她引湖水鑄冰牆的時候幾乎把水底攪了一遍,也沒發現什麼小龍的影子,連一點氣息都沒有——
"下去看看?說不定躲的太深了?"千澍稍稍松了一口氣。
九罹覺得也是,眼見為實,她還記着千澍是火行鳳凰,應該不喜歡下水,便把小豹子從肩頭提溜下來琢磨着放哪裡,她還記得千澍隻喜歡雲養不喜歡接觸小動物,準備給它扣個冰罩。
千澍嘴角一抽,攔住了九罹的動作,"這小豹子尚是肉體凡胎,會凍死的。"
"用避水訣,我陪你下去。"千澍的深海恐懼症随着重生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不愛下水純粹是因為不想沾濕羽毛,但捏個避水訣的事兒,和九罹時刻都想黏在一起的心理還是占了上風。
避水訣倒是不用,九罹從自己随身的芥子空間裡找了一對兒避水珠,安在了千澍的腰帶和小豹子的項圈上。
"走吧。"
九罹把小豹子放自己肩頭,不用避水訣,也不用避水珠,龍族在水下也可以呼吸,就算是道體狀态也不受影響,鲛绡入水不濕,也就不會黏黏膩膩的。
湖泊之下隻有魚蝦水草,九罹在兩人一豹的周圍扔出幾個夜明珠,瑩白的光亮幾經疊加,将她們方圓五裡的樣子都照的清清楚楚。
夜晚真的不适合下水。
九罹更加确信這湖泊底下的龍不在家了,無他,假如湖底有龍,不管白天黑夜,至少水下龍族洞府那一片是亮如白晝的。
而這湖泊底下黑漆漆的一片。
"大概是出遠門了吧。"九罹輕聲道。
龍族靠實力分水域大小,這湖泊的小龍武力值本就不高,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輕易不會出遠門。
連一絲氣息都沒留下,大概已經遇害了。
她在自己的水域蝸居了一千年,仗着長輩想要保存龍族有生力量的心不去看不去管就仿佛事情沒有發生的自欺欺人。
九罹知道戰場無情,三族争鬥隻會死傷無數,但隻是間接目睹也讓她生出一種自責的心理來,她的水域比之這小小一片湖泊大了不知凡幾,湖泊的小龍已然遇害,她卻一直在逃避。
理論是理論,現實是現實,生命的離去不該是史書上的一句哀鴻遍野,血流漂杵。
千澍與她相交多年,她們是靈魂共鳴的知己。她太知道九罹的糾結茫然了——在了悟三族相争是天道算計的時候。
生在後世人人平等的紅旗之下,對生命持敬畏之心,因此很難接受衆生皆刍狗的現狀。
"我在。"千澍遊上前抱住九罹。
仿佛被注射了一針強心劑一樣。
九罹卸了力道,低頭把腦袋擱在千澍的頸窩,語氣悶悶"你說我去把挑事的家夥抓起來,說開了會不會就不打架了。"
千澍沒有說她的話是異想天開,事實上如今殺紅了眼的三族根本聽不進去什麼真相,千澍嘗試過了,元鳳隻是沉默,最後讓她去負責接應戰場上傷重的族人。
——如無意外,所有的火行鳳凰都是戰場上的主力。
元鳳的決定讓千澍意識到天道的算計幾乎等同陽謀。
但沒用,作為被算計的一方,陽謀的高級之處就是明知道是坑也得往下跳。
躲不開、繞不過。
"走吧。"千澍後退一步,擡頭直視九罹的眼睛"能撈幾個是幾個,總不至于真讓三族絕迹了。"
趴在九罹肩頭的小豹子尚是凡胎,九罹的氣息令它感受到久違的安全感,已經頭一點一點睡的昏天黑地,九罹一動就差點滾下來,千澍嘴角一抽,擡手撈了它一把,又塞回到九罹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