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遲曉吃了多年荒星粗食,總算得到改善,因此對每一餐都十分期待,一聽到餐點到來的叮咚聲就去取餐。
但是今天,叮咚聲響起時,他沒有動,他實在太累了。身心俱疲,無能為力的累。
但沒多久,他就被鑽入鼻腔的香味喚醒了。
好熟悉的香味,他抑制不住好奇,走進廚房。
今天的營養餐太過豐盛了。都不能稱之為營養餐。
除了蔬菜,水果,小甜點,幾樣葷菜都是他最愛的口味。還有一碗鮮蝦竹筍湯。
在一艘遠航外空間的星艦上,大魚大肉不算什麼,新鮮才是最寶貴。
蔬菜水果已經算少見,那碗湯更加意義不同。
鮮蝦竹筍湯是他最愛喝的湯,卻算不得大衆食譜,而且蝦和筍都很難保鮮,遲曉想不通為什麼軍艦會配有這兩樣食材。
但香味實在太誘人了。他深吸一口氣,坐下,先嘗了一口湯,鮮甜的味道喚醒了味蕾,他忍不住又喝了幾口,湯汁熱燙,經過胸口進入胃裡,身心都溫暖了起來。
疲憊散去大半,家一般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好像又回到老家的小房子裡,母親端上一碗鮮蝦竹筍湯,父親在湯汁氤氲的霧氣裡對他微笑。
不敢再回想過多,遲曉閉上眼,捧起碗正要痛快地大喝幾口,卻聽到哔的一聲。
餐盤裡,一小片透明薄片在他手腕邊發光。
是一個光腦端口。
遲曉睜大眼睛,放下湯碗。
他自己的光腦早在切掉腺體時就丢棄了。這個新光腦是給他的嗎?
光腦端口隻要靠近人體就會發光,一閃一閃的藍光好像在催促他帶上。
他沒有猶豫太久,将薄片貼在手腕上,薄片很快與皮膚融合,光腦啟動。
遲曉點開主界面,全新的光腦裡數據也是空空如也,但聯系人那一欄卻有一個号碼。
号碼很陌生,姓名那一欄寫着“Q”,備注是“随時響應”。
遲曉眨眨眼,對他随時響應的大概隻有醫護人員了吧。“Q”大概指的是“Quick Responce”?
他沒有多想,關上光腦。
——
第二天,按照要求的時間,遲曉躺在了手術台上。
他面朝下趴着,聽到江教授講着笑話,這是醫生讓患者放松的小伎倆。
但他不需要。他很放松,好像這身體都不是他的。有什麼可怕的,他不是第一次切開後頸了。
連流程他都很熟悉。先是冰涼的導管紮進手臂,更冰冷的麻醉劑注入血管。
接着,思維與知覺一起離開大腦,飄上半空。在朦胧中飄蕩一陣,最終跌落在黑暗中。
但這次,黑暗沒有接住他。除了感覺不到身體,他的意識異常清醒。有什麼模糊的影像閃過腦海,他意識到,是神經元緩慢修複,使他的記憶不需要導入而恢複了一些。
當後頸被尖銳的刀鋒劃破時,他在回憶裡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個淺綠色房門前,後頸刺痛。
他一時間以為麻藥沒有起效,但随即想起來,這是他在腺研所展館裡被異種刺傷留下的疼痛。而眼前的門正是腺研所裡江懷意辦公室的門。
那次被秦瀚洋救出來後,第二天他是在醫院蘇醒的。
作為唯一自然分化的Omega,這次事件引起了軒然大波,聯盟網絡上全是關于事件始末的各種猜測。
外界吵翻了天,維護紀麟羽的人想翻他的黑曆史,把他家裡欠債的事翻了出來,各種污蔑,隻有少數議論抱以同情和觀望。
遲曉什麼也不知道,他整個人還處在一種麻木遲鈍的狀态裡。診斷是輕度的ptsd。
他在主星沒有親人,母親忙于工作無法過來,希爾塔老師工作太忙走不開,于是江懷意自告奮勇來照顧他。
那時還是高級研究員的江懷意對遲曉很好。遲曉出院以後,還時不時和他聯系。
這位亦師亦友的長輩給了遲曉很多幫助。輿論被紀家操控,各種污名潑向遲曉時,他為他出謀劃策,使他可以在流言的風浪中保持平靜,之後又鼓勵遲曉,讓他專注學業。
江懷意的一句話遲曉始終難忘。
“我無兒無女,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樣,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來找我,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于是,這一天,在接了一晚上母親催婚的電話後,他偷偷跑出學院,來找江教授,希望他能為自己指點迷津。
隻不過在門前,卻意外碰到了一個人。
薛楓百無聊賴地靠在門邊,看見他時,一雙桃花眼倏然亮了。
他撫了一把卷曲劉海,像他主演的偶像劇裡風流倜傥的貴公子一般,向遲曉走了過來。
遲曉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俱樂部裡的恐懼又襲上心頭。當時這人叫手下捆住他的畫面還曆曆在目。不知這次又想做什麼。
遲曉轉身想跑,但Alpha已經釋放出信息素。
是苔藓的陰濕味,軟弱粘膩,但足以使遲曉四肢無力。
他邁不開步,靠在牆上,聽到身後男生的皮鞋不緊不慢踏在木地闆上,聲聲逼近。
薛楓湊到他耳邊,語氣帶着笑意和玩味。
“怎麼不回我的信息,是覺得圖片不好看嗎?”
遲曉僵住了。
那些用自己的臉合成的有色圖片和小視頻,噩夢一樣的東西,原來是薛楓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