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教室像被人按了靜音鍵，忽的落針可聞。

華詠章舉起一把筆芯，大聲道：“現在有一批雪飛牌筆芯對本班同學大減價！原價一毛一根的筆芯，今天隻需要九分錢了！歡迎同學們前來購買！先到先得！”

她說完就坐下，手心裡居然沁出了點汗。前世她為了補貼家用，孕期都在沿街叫賣，幹過臨時工，開過早餐店，擺攤賣過各種小商品，早就身經百戰，對叫賣自然熟稔至極。

前世網上有句話很流行：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她深有同感，每次推銷張口之前，她都會先打個腹稿，做的多了，才發現芸芸衆生，俱是普通人，也全都獨一無二。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呗。

教室又恢複了喧嘩，嗡嗡嗡的聲音裡，有一個聲音率先傳過來：“我要三根。”

華詠章迅速把筆芯抽出來，笑容滿面的看向來人，卻發現正是她左邊的同桌。

她收了錢，對方拿過筆，欲言又止，華詠章立馬提高聲音保證：“若有任何質量問題，都可以找我退換！”

話剛落音，後排的短發女生問道：“我能就買一根嗎？我身上就一毛錢。”

華詠章連忙點頭：“沒問題！隻是明天會恢複一毛一根哦。”

“那我要三根！”

“也給我來二根吧。”

她右邊的座位空着，可能這個人今天沒來，正好便利她賣筆芯了！

華詠章手腳麻利的收錢找零，一邊把筆芯擺在座位上，讓買的人自助取。

也有人比劃來比劃去，想選一根墨水看起來高一點點的，華詠章笑得眯起眼睛：“筆芯都是統一生産的，沒什麼差别。”

這個時候的人大多純樸，又是同班同學，倒是不擔心人家多取，更沒人砍價，個個都提前算好錢來買，華詠章隻需要适時回答問題和收錢。

還有同學問她：“有沒有帶筆殼的？我的筆殼摔壞了。”

“下次就有了，就這兩天就有。”

“真的嗎？多少錢？”有幾個人都比較關注這個。華詠章想了想，先賣關子：“本班同學，給你們大優惠，不要出去說。”

“代銷點賣三毛的雪飛牌帶殼筆，我這邊可以給你們二毛六一支！”

那個同學一聽，把筆芯退回去一根：“那我留着錢買帶筆殼的。”

窗外響起打鈴聲，華詠章連忙招呼大家回去：“有需要的同學下課再來！大家也可以幫我推銷，賣出十支可以來我這裡兌換一支全新的筆芯！”

她話剛落音，身後就傳來一個嚴厲的女音：“華詠章！你出來一下。”

華詠章向發聲處看去，逆着晨光，年輕的女老師正闆着面孔。

她激動的雙眼霎時就紅了。

這是她的班主任陳書琴，上輩子為了她退學的事，幾次家訪，苦口婆心為她争取。哪怕她最終沒能回去，陳老師也鼓勵她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多學習。

她沒比大姐華詠姝大幾歲，是從滬城被下放到隔壁村的知青，在下放期間和本地人結了婚，就此留在了村裡。

華詠章是她帶的第一屆畢業生。班裡一共六十二個人，她每一個都關心，尤其關心女孩子們。

在北城下面的村莊裡，讀到初中的，十個裡面有七個都是男孩，村裡的女孩能讀初中，已經是開放之後的大進步，尤其是像華詠章這樣名列前茅的女學生，是陳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

這邊華詠章快步走到教室門口，陳書琴隻問了一句：“我接到舉報，有同學說你在教室裡投機倒把？你知不知道……”

一對視，陳書琴就說不下去了，瘦弱的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她，大眼睛紅紅的，她立馬收了兇相，歎了一口氣：“好了，老師隻是想告訴你，你現在這個年紀應該以學習為重，這個時候，你絕不能掉鍊子，知道不？”

華詠章點頭，眼淚吧嗒吧嗒的落：“陳老師，我這次一定好好學習，我争取考上鎮一中！”

陳老師深感欣慰，立馬面色柔和了幾分：“好，有志氣，憑你的成績，再努努力，不是沒機會考鎮一中。”

她揮手道：“進去吧，好好準備，好好考試。”

華詠章抹了一把眼淚就進了教室，大家都悄悄觀察，見她哭着回來，一個個都縮着腦袋乖巧起來，深怕這個時候招惹到班主任，要受她的怒火。

陳書琴進來講了點班主任老生常談，重點提醒大家要抓緊時間學習，務必要為即将到來的中考榨幹每一滴汗水，用青春栽種出最美麗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