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周圍有蒼翠欲滴的松樹,此時日光打下來,松影投在禅房窗戶邊的書桌上,光影斑駁。室内很是樸素,左側擺了幾架子書,中間的幾上擺了新鮮的茶瓜,旁邊的腳底下還有一個獬豸的香爐,不知熏的是什麼香。
一個胡須花白的老人坐在幾邊,身着黃色的海青,手上捏着一串紫木檀小珠。老人站起來行了個禮:“老衲鏡空,聽聞二位施主想要捐贈大的功德,不如喝盞茶我們慢慢談。”
“那就有勞住持了。”冷時和莊卿客氣地行過禮。
“二位施主是哪裡人?”
“江左人。我常年遊曆在外,現在準備回江左定居。想必住持火眼金睛 ,已經認出我們二人的身份。”
“這位想必是蕭山書院的莊家主。”鏡空的目光從莊卿的蕭山樂遊圖轉向了冷時腰間的三把劍,“姑娘應當是風雩閣的冷按察?”
“是,那我們就開門見山說了。”冷時端起那個鴻雁銜枝的白瓷杯子,小心地飲了一口茶,被突如其來的苦味刺激得一下皺起眉,“我現在覺得,蔔筮陣,也就是沈家引以為傲的天道計算,這個東西已經救不了江左了,所以我想試試你們菩薩的力量。兇案頻發,實在是很難解決。”
鏡空睜開他在光線下渾濁的眼睛,為冷時添茶:“菩薩的力量?這可不是說成就成的,雖然我們菩薩在民間确實顯靈,但是這也要心誠則靈,心不誠,再多的金銀珠寶也無用。”
冷時眼尖地注意到他的手腕處有一道銳器的劃痕,已經結疤了許久。冷時清了清嗓音:“我們自然是心誠則靈。我說的話可能師傅您不信,但是莊卿這個代表蕭山書院的人,你總該信一下吧?”
“這........”鏡空明顯遲疑了,“莊家主也有此意願?”
“正是。”莊卿颔首,“在下不善言辭,所以協同冷按察一起前來。”
“倒也不用七七四十九日,七日足夠了。”冷時拿起桌上的無花果補充說,“想必四十九日會引起更大的騷亂。本就人心惶惶,不得安甯。所以,我們希望這件事情可以秘密進行。”
“二位的來實在突然,”鏡空猶豫一番,“容老衲和衆僧商量一番。這件事過于隆重,恐怕得問問别的寺廟供養人。”
“可以,供養人不要多問,我們自然是越機密越好。”冷時嚼了一口無花果,甜味四溢。
“二位恐怕得等一番時日。”鏡空建議,“不如這幾日暫住禅房的恒精舍,心誠則靈,多多祈福。”
“那你也容我們商量一番。”冷時調皮地回應,“師傅先去,等師傅回來,我們自然也能給師傅一個答複。”
鏡空走之後,莊卿低聲說:“他的書居然有幾架子,我去看看書架,你去門口盯着他。他一回來,你就給我打信号。”
冷時挪到了禅房門邊,用眼神示意莊卿一切安全。
莊卿來到書架前,看到第一個書架大多數都是竹簡,大多數是《藝文類聚》、《隋書·經籍志》、《漢書》等史類書籍,還有一層竹簡,旁邊第二個書架是佛經的經典著作比如《開元釋教錄》,而第三個書架是擺放了一些小工具,比如修正竹簡錯字的銅書刀、重新編制竹簡的繩子,還有一些平日裡住持用的香燭石磬,輕輕撥開這些物件,發現下面還有一些律類書籍。莊卿數了數,一共是二十一把刀。一個僧人也會用這麼多嗎?仔細觀察才發現,有的刀已經破損,主人隻是作收藏用。
莊卿粗略地掃了一遍,快速移步來到右邊的桃花心木書案前,書案的邊緣已經非常光滑,看得出來主人常常使用。窗子外正是一個鳥籠,可是奇怪的是裡面并沒有黃莺,空空如也。窗子外視線開闊,一眼能望到後殿的青煙。書案上的硯台也有黃莺的塑像。
“沒什麼特别大的反常。”莊卿輕聲回答,“今晚你想留下了嗎?”
“要不留下了試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冷時打了個哈欠,“你呢?”
“這幾日都安排好了,我也留下了。”莊卿吹開表面的茶葉看了看茶杯,突然端起來看落款,“這個杯子的紋樣看起來像是鴻雁銜枝的紋樣,但是這裡面杯底和蕭山書院的紋樣很像。”
冷時也接過他的茶杯,端起來仔細觀察,發現外面确實是鴻雁銜枝的紋樣,但是杯的内部底,卻是蕭山書院的紋樣,不過這個紋樣旁邊多了一隻小小的黃莺的紋路。
“就像普通人不能穿蕭山暗紋,他居然敢在茶渣下面私藏蕭山紋,真是膽大包天。”冷時把茶杯放回去,皺着眉頭第二次喝完自己茶杯裡面的水,把杯底的茶渣掃開,“我這沒有蕭山紋,我看着像鳥。”
“是黃莺。”莊卿湊過來一眼看出來,“這個茶壺和這個杯子不是一套的。它是白釉瓷,一點紋路都沒有。暗紋是普通的蓮花花瓣紋路。”
“是嗎?你這麼一說,好像确實是這樣。”冷時打了個寒顫,“我感覺我像進了黃莺窩,怎麼到處都是黃莺?要不要看看他的杯子?”
莊卿一看,鏡空的杯子已經飲盡茶水,用茶具推開茶葉殘渣,隻見得也是黃莺紋路。二人打開另外幾個倒扣在桌上的茶具,都是黃莺紋樣的杯底。
“會不會是一個癡心想要考入蕭山書院,但是當年名落孫山的人。因為放不下名流情結,所以自己偷偷制作了家紋?”冷時把茶具擦幹,大膽猜想。
“這恐怕得回家看才能知道。”莊卿顯然也陷入沉思,“我的印象裡沒有出家叫鏡空的學生。”
這時,門口響起一個沉重的老年人的步子,鏡空朝二位微笑:“勞煩久等。我們隻問了一位供養人的意見,這位供養人一直是我們寺廟最大的供養人,自然得過問。他說可以,不過想和二位過幾日在玲珑樓一叙。”
“玲珑樓?号稱二十四橋的第一樓?”冷時艱難地發出一個詞語,“這個見面地方人多眼雜,恐怕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