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裡沒有風,冷時後頸血流不止,她勉強站穩,試圖輕輕吹散眼前的滾滾的濃煙,這些污損了葬書的濃煙。空氣中夾雜着草木灰的氣味,血和着汗,熏炙人面,火堆中燒焦的書架嗤嗤作響,耳邊也是嗡嗡聲,終于靠近邊不驚,把他的劍踢到遠處,開始搜身。
江左的曆史要是想要重新書寫,除了神策房的石匮金書,還需要蕭山書院的石匮金書。這樣的重量級證物,思來想去很有可能被風雩閣提前挖走了,而邊不驚本人極其多心,可不像是會随便放在哪裡的人。
得快一點,冷時看着頭頂上房梁的橫木搖搖欲墜,被燒得噼裡啪啦,左邊似乎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在袖袋裡,還真的摸到了一個劃痕頗多的竹筒,這是風雩閣的密信的傳遞方式。冷時小心翼翼地打開它,裡面是一塊小型的金屬令牌,最上端刻了“斬”,下面是以太史鐘為首的二十四個人名,令牌背後刻着風雩閣和妙手堂的印章,意味着這道斬殺的命令是由這二人合力發出。金屬令牌劃痕頗多,邊角甚至有凹陷的情況,似乎輾轉人手。風雩閣斬殺二十四人的血腥曆史鐵證如山,冷時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謹慎地把它放回那個小竹筒裡。按照常理來說,還應該有鹿夢館相關的金書,畢竟當時神策房門口挖了兩塊金書出來。
她正思量着,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決定,上面的橫梁“咔”地一聲斷了,“哐當”一聲砸下來,冷時一驚,立馬往東邊的書架一滾,塵土飛揚,煙霧中她又被嗆了幾聲,覺得眼睛又澀又疼,幾乎睜不開眼。掉下的橫梁比比泊泊的響,冒出嗆人的煙來,模模糊糊中隻看得見火光照耀着自己的臉,影子在不安的跳蕩。
她掏出身上的帕子,摸索着擦了擦眼睛,看到繡着“卿”字的帕子上已經是碳灰和血迹糊成一片。對不住了莊卿,你這塊帕子可能得葬身火海了,還是出去賠一塊帕子給他吧,上面就繡“時”字。
内心的另一個聲音嘲諷她,你想得還挺開,問題是能出去嗎?
她回頭看到剛才橫梁倒下來的地方平平整整,隻是把地闆凹出了一個坑,下面邊不驚的屍體不見了。冷時走近一點,确實是什麼都沒有,剛想擡頭,覺得前額一痛,視線立時被紅粘粘的東西弄模糊了。
“冷時,你太心軟了,你的計劃的最後一步并不适合你。”邊不驚很溫柔地拿着一個還在滴血的銅燭台,繞開她撿起銅香爐左邊最近的一根蠟燭。
“你是誰?”冷時捂住自己額頭前的傷口,已經開始有些神志不清,隻覺的腦子空了一般的隐隐發痛,一跳一跳的火光,映着那光亮的燭台。
他解開胸前的衣服,裡面竟然是特殊的護心甲,上面已經有凹陷的地方,前方設置了一個劍頭,上面挂着一個血袋。
“為了尊重你,我還是用的雞血。”他把護心甲上的血袋解下來,“你也太單純了,我可不會輕易和你一起死的。”
這都什麼事啊?冷時拿着帕子企圖捂住傷口,左手沾了一手的血沫,這個時候她還能分出一點心問他:“你拿的那個蠟燭裡面是另一個金書嗎?”
“你很聰明,把金書還給我。”他語氣很平靜,眼神裡的殺氣卻是藏不住的。
坐在地上的那個人沒有動身,邊不驚正打算強行動手的時候,有人的殺氣比他更重。
東邊的書架“嘭”的一聲倒下,一個身着肉桂色衣服的倩影提着劍,眉現殺氣,眼露威棱,腳下毫不畏懼蠟燭和倒下的橫梁,旋風般殺向邊不驚,邊不驚被她揚起的煙灰嗆得退了幾步。
她在經過冷時身邊時停留了一下,小聲說道:“這書架背後是密道,你帶着東西快點出去。”
冷時偏着頭迷茫了一下:“你不應該和莊蘭在一起嗎?”
我們過去不是說好最後留在這裡的人應該是我嗎?
蘇滌用一種少見的溫和的眼光看了看她,這樣的眼神有點像七年前那個雪夜刀疤眼的最後一眼,仿佛如春風夾雜柳絮,在人的心上短暫停留就會飄走。仔仔細細地看她今日,沒塗脂粉,自然白中帶紅,眉似初月,唇若朝霞,烈火中看美人越看越入眼,這下冷時反應過來了,幹幹淨淨地來,幹幹淨淨地回去。
“你這是?”冷時遲鈍的大腦無法湊出一句完整的話,視角膜被漲得發疼,這個喜歡陰陽怪氣的人,手上塗了蔻丹的人,當年蕭山書院求學跋扈的人,最後還是願意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