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語氣冷冽,可聲調間卻十分輕慢,似是生怕驚擾聞玳玳。
聞玄知知道尉遲千澈又疼惜聞玳玳勞累了。
這位太子爺在外人看來十分好相處。其實對自己人就複雜了,或許跟他自小習得的帝王之術有關,性情十分擰巴,說話做事從來都是自己先掂量三分,說出來的時候需要别人往前掂量三分,往後再掂量三分,稍有差池,就會錯的離譜。
說白了,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嘴毒心軟。
就拿壽宴上非要以鍛煉聞玳玳心性,讓她刷整夜的碗碟來說,聞玄知領命照辦,甚至故意找了個借口撤去幫手,以圖達到更好的效果。誰知尉遲千澈深更半夜又讓堂堂龍池衛首領去打下手。原以為是不忍心她受累,過後才知尉遲千澈預料要出天花,擔心聞玳玳就算出過花,也會因為身體弱又被傳染。而他聞玄知後知後覺尉遲千澈要求延後拜師,以及交代勿要讓人靠近之事的真正緣由。
壽宴的場面,請來的賓客,确實不宜說,而尉遲千澈确實又不能不出面。
自小思慮周全,比任何人想的都多,當然,肩上所能扛,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抗住的。
相處了那麼六年,聞玄知望着窗内的人,似疼自己孩子般,心疼了一把。
雖然眼下周圍無人,仍舊謹慎道:“千澈,為父實在不放心你,特意請來蘇郎中給您看看。不知,現在可方便進去?”
蘇郎中,便是龍池衛的醫官,龍池衛首領蘇白的妹妹,蘇青。
與尉遲千澈差不多的年紀,氣質柔美可愛,仿佛沒有受過世俗的玷污,一張白嫩的小臉,純淨而清新,令人見了保護欲爆棚,奈何這丫頭一張嘴就是另一番光景。
尉遲千澈瞧着已經無恙的聞玳玳,未完全從方才危險形勢中抽離的他,仍舊有些後怕。
“讓她進來。”
見尉遲千澈發話,蘇青便催促聞玄知還是快些離開,然後轉身開門。
其實,尉遲千澈的屋頂一直有龍池衛輪夜值守,鬼鷹村雖安全,但就怕萬一。自他發燒開始,侍衛首領蘇白不放心,日夜守護,蘇青更是在隔壁屋子不敢深睡。
方才聞玳玳在屋中所做之事,皆被蘇白看入眼中。若非處理女屍時,尉遲千澈特意下過不要阻攔聞玳玳任何奇怪舉動的命令,他還真看不下去,小小年紀,能幹出那麼大的陣仗。
強忍着直到終于發現屋内苗頭不對,才迫不及待催促了蘇青。
蘇青出門正巧碰上不放心尉遲千澈尋來的聞玄知,于是便相約一起過來。
她進屋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去摸尉遲千澈的脈象。
尉遲千澈甩開:“先看看她。”
方才自己哥哥話意簡短,并未說明白,大略瞧了眼尉遲千澈旁邊的粽子,面色蒼白透着不明紅暈斑點的一張小臉,雙目緊閉,俨然是剛剛心疾發作過,而且是來勢洶洶。
“過敏了?”說完後的蘇青發覺屋内很嗆,目光一下子落到五個火盆上。趕緊的,去敞開窗戶跟門散味,後又補了一句:“還中毒了。”
方才,随着蘇青的舉動,尉遲千澈自然也看到了五個火盆。
蘇青做完方才的舉動,也沒有征求尉遲千澈的意思,将鞋兩腳一磨一踹大大咧咧爬上床的最裡端,拔下聞玳玳手上的針:“主上,您的強心針熟練到連屬下都快自愧不如了。”
穴位精準,深淺斜度,留針時辰,絕對非一日之功。蘇青好奇過,尉遲千澈從未接觸過醫術,卻在結陰親那晚,給初次心疾發作的聞玳玳下針如有神助,更是在調配聞氏藥方跟天花藥方上,成熟完美到讓被稱為小醫癡的她自愧不如,難道是不夠勤勉,悟性不夠?
為此,特意求問過尉遲千澈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當時尉遲千澈隻是諱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還頗為難得的鼓勵了番:“要相信自己。”
蘇青趁尉遲千澈幫忙拿針的同時,順帶精準的給他摸脈,又飛快試了試他額頭,驚喜道:“主上,您退燒啦?”
尉遲千澈眯着危險的眼睛:“你還可以再大點聲。”
其實,這方,是前世祖輩行醫的蘇青拿祖方,接連拿命大的聞玳玳、尉遲千澈、村民、龍池衛、偷着進城行醫,數次更改推敲,在她二十歲後,才完成的一張帶着九成把握醫好天花的方子。
在聞玳玳出花時,他給提前用了,免受折磨之苦。
而輪到他時,被誤加了一味植楮草而已。
“可看出她又因何物過敏?”尉遲千澈問,轉而看到不遠處案幾上沒收拾的碟碗:“難不成又是因為吃食?”
蘇青先檢查了聞玳玳身上,腿下的紅點,又沒什麼女子形象的穿着足衣去案幾前,用筷子扒了下殘渣,嗅了嗅。
“你端過來。”尉遲千澈突然開口。
蘇青連筷子帶盤:“主上,你不會要親自嘗嘗吧!”因為兩人年紀差不多大,又因她女漢子般的魯莽性情,說起話來總是沒大沒小。
在蘇青瞪大的目光中,尉遲千澈直接不嫌棄的嘗了嘗,一蹙眉頭:“牛肉香蕈藕丸子?”
蘇青知道尉遲千澈素來不喜菌子的味道,所以對此味道極其敏感:“不是特意告知了聞氏夫婦,萬萬不可給聞玳玳食用菌子,怎麼……。”
尉遲千澈想起自己暈暈沉沉重,嗅到香氣跟問過她的話,推測:“應是昨日壽宴剩下的。”聞氏不會做飯,常年纏綿病榻,聞玄知今日一直忙進忙出,家中唯一會做飯的兩個人都被放到了,誰能有閑心去做這麼複雜可口的飯菜。
“這就對了,聞玳玳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少食用些牛肉倒也沒什麼,可這大發之物碰上菌子,可就要超脫出她的承受了。而且…..。”
“怎麼?”
指着盤周圍的肉印:“她應該吃了不少。”
尉遲千澈:“…….。”這孩子跟上一世的性情反差極大,還提前進入了誰能可能有,獨獨她不能有的叛逆期,越不讓她做的事,唯恐是在害她,她偏偏膽大心肥的去嘗試,而且專挑他看不見的地方。
許是從小跟着他,早已摸透了他的性情習慣,知道自己什麼事會去深究,什麼事不太管,鬥智鬥勇中,這一世,他感覺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已經成倍的增長。
想着先前她把自己吃趴下可不隻一次,上吐下瀉,發燒咳嗽各種病症都來過。算算,目前為止引起了心疾,是最重的一次。是前世并不存在過的。
指不定哪天小命早早的吃沒了。
他深慮片刻。
“蘇青,若不給及時藥,她會有性命之憂,又或者落下病根,傷及容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