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拿書的指尖動了動,身形不漏痕迹往窗沿傾斜,側耳不難聽見隐約抽泣聲。
“是忍不了癢嗎?”
自聞玳玳名義上貪玩離家走丢事件後,尉遲千澈便要求龍池衛夜晚在屋頂,白日在屋子附近輪流值守。
方才在一牆之隔值守的蘇白,聽到聞玳玳醒來,趕緊去了小廚房,把尉遲千澈的交代,給悄聲無息完成了。
于是乎推測:“呆呆姑娘吃了面,又看到茶壺跟熱水才哭的。屬下認為,應是被主上的嘴硬心軟給感動哭了,又或是…..。”
“說下去。”
“又或是喜極而泣主上闖出鬼門關。”
輕輕一聲哼。
尉遲千澈擺正身子,一如既往的冷傲:“悶性子。”
在他印象中,聞玳玳活的無yu無求,情緒波動通常都悶在肚子裡。遇到任何事,哪怕是委屈,明明内心已經飛沙走石,表面卻總是一派祥和,十分能忍,像是早早的看破紅塵。
不悲不喜。
不争不搶。
柔心柔骨。
有關悶性子的斷言,隻看表面的蘇白頗為認同,可能眼下的氣氛太過放松,一時忘記自己的身份:“其實,呆呆姑娘的性情,與主上倒是頗為相似。”
淨白修長的手指将書輕放。
“你的意思是我太仁慈?”
因為尉遲千澈變完聲的緣故,平日說話若不刻意壓着,猶如切冰碎玉。
蘇白禁不住打個冷顫,一下子反應過來,慌張請罪:“是屬下失言,自請責罰。”
“手頭的事交接一下,去翠微山修繕房屋吧!”
不敢有任何怨言領命:“是。”
就翠微山直上直下,山路陡峭險峻的地形,蘇白親自去監工,他才能更放心些,方便竣工後布陣。
至于聞玳玳。
尉遲千澈從袖口拿出兩個精緻的小瓷瓶,是蘇青特意給聞玳玳配的藥,一瓶是醫治炭火之毒。至于過敏症狀,就算不服藥,五日也即可消退,當然,除非癢的受不了,可每晚睡前少量微服一口。
他重新望向窗外,用自己聽見的聲音道:“忍上一天,讓孤看看你的意志。”
話說,被安排明明白白的聞玳玳,正在擤鼻涕。
經過一陣發洩,心裡舒坦很多,默默安慰自己,隻要師徒二人整日待一起,報仇的機會還有很多,她需耐心等待便是。
當然她還不忘通過這次天賜良機,總結了失敗教訓,比如年紀太小,掐死他的力度不夠大;比如前世尉遲千澈教了太多東西,又雜又亂,她雖能照搬照抄,卻不能真正領會其意,跟半吊子一樣,缺乏常識;比如被尉遲千澈用上傳授,稱奇道絕的舞,若是如他所願學到精髓,是否也能靠這舞曲賣藝賺錢,說不定可雇兇報仇?
到底是被尉遲千澈壓制了太久,與世隔絕,默默打小算盤的聞玳玳,并不知外面真正廣闊天地的物價行情。
最後自省結論,年紀小,局限大,養精蓄銳是首要。
如此,聞玳玳重新打起精神,收拾好了自己。
端壺進屋,看起來畢恭畢敬的給尉遲千澈斟如杯中:“師父,喝茶。”
尉遲千澈瞥了瞥聞玳玳眼皮的紅腫,委屈巴巴的清水鼻涕,收回目光,嗓音少了些許鋒利:“那晚吓着沒?”
那晚?
不提聞玳玳還差點忘了,本來是打算主動問詢的,違心道:“當時徒兒隻顧害怕師父受到傷害,并沒有仔細去瞧那位姐姐故去的模樣。不知師父可有丢失什麼東西,聽爹爹說,傷害姐姐逃離之人,是個賊。”
尉遲千澈并沒有回答自己丢失了什麼東西,而是好奇:“那女子女扮男裝,你是如何分辨她并非男子?”
“姐姐姑娘家的特征還是挺明顯的,再說世間哪有男子塗脂抹粉,描眉化眼的。”
頗為意外聞玳玳的回答,小小年紀心思細膩,懂得也不少。
尉遲千澈頗為認真的思索了下:“在你眼中,女子都必須塗脂抹粉,描眉化唇?”
聞玳玳剛要點頭,忽而發現尉遲千澈從來都是素面朝天,平日連個講究的發髻也不挽,大多時候都是青絲半垂在身後,兩鬓合攏一束。全身上下唯一的飾物,便是那支讓她越看越窩心的玳花簪。
弄粉調脂,于尉遲千澈身上,不存在的。
他陪嫁的妝奁早已賣出貼補家用,能問出此等問題,定是豔羨了女子可以梳妝打扮。
也難怪,尉遲千澈這個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奈何她一介冥婚寡婦,又喜扶危拯弱,好為人師,見的人多了,面子上的喪勁兒總是要做足。日日一身玄袍,便是他在家中立穩腳跟,不招蜂引蝶的軍令狀。
如此,她若說了實話,尉遲千澈豈不以為自己是在暗諷他,加深對聞家窮苦的怨恨?
要知道,有些恩怨并非一蹴而就,就像自己,是與日俱增的。
想到這兒,趕緊給他降火,慶幸及時醒悟,臨到危險邊緣刹住了腳,改口道:“也不全是,像師父生來就是花容月貌,明豔傾城的女子,怎會需要那些掩蓋其瑕疵,增添自信的俗物來掩蓋光芒呢!”
輕嗤!
聞玳玳打了個顫,擡起頭。
她見過尉遲千澈很多種笑,特别是在人前:低眉含笑,強顔歡笑,明媚燦笑,和藹微笑,啞然失笑;人後:嘲弄譏諷,不屑冷嗤,高深莫測,詭谲多變,怪裡怪氣。反正私下裡這不怎麼美好的笑,自己全都領教過。
不過,仿佛整個胸腔都在抽搐,憋着不出聲是什麼笑?
小小的臉,比剛才更僵硬了:不是說天花沒有後遺症嗎?難道把腦子給燒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