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兒好想你。”
嗓音軟綿綿的,又輕又可憐,攪的尉遲長雲手指上的皮都快被自己摳破了。
怅然,視如珍寶的徒弟抱的不是他。
撒嬌求哄也不是他。
許久不見,看起來似有滔滔不息訴說哀思之意,也不是對他。
最後,明明眼疾治好,卻仍舊眼瞎的對有什麼如鲠在喉,好似萬千委屈過去師徒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皆湧上心頭,一時間,死死擁着鄙夷嫌棄的尉遲萬月嘤嘤的哭起來。
原是個始料未及的驚喜,能一洗而空連日血戰的疲憊與傷痛,打算來個喜極而泣,聯手起哄鼓掌的龍池衛們,因為聞玳玳一場師父錯認,紛紛把淚給噎了回去,手也放下,整齊劃一的偷看臉色堪比被九天玄雷劈了三遍,黑糊透了的尉遲長雲。
包容萬象的心态,深情星光的眸,就在聞玳玳無情錯過自己,而瞬間嫉妒灰暗了下去。
千軍萬馬前,大敵在後,亮明身份,重新立威不久的他,又不可能忍氣吞聲的給聞玳玳一一道來。
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徒弟情緒層層遞進,哭到腿軟,哭到嚎啕,索性直接坐在寒雪之上,旁若無人死死抱住尉遲萬月的腿。
而這是,尉遲萬月擡起了頭,隔着幂黎,尉遲長雲也能看出她抛來的挑釁。
風雪刮過,吹着最涼的風,尉遲家擁有最尊貴的血統的兄妹二人,因為聞玳玳,就那麼明晃晃的站在對立處。
不易察覺的惱和足以震懾四方的怒,蔓延開來,猶如攝人魂魄的火焰,逐漸危險。
當前形勢可不是鬧的時候。
好心不能辦壞事的關聽肆趕緊上前打圓場。
在将聞玳玳救出來的路上,因為得知蒼羽已經知曉尉遲家雙生都活着的事,不确定蒼羽那厮會不會為了套話,給聞玳玳洗腦,所以旁敲側擊,甚是隐晦了提了一嘴。
畢竟真相,關聽肆認為,尉遲長雲更願意親口說出來。
可能關聽肆平日大大咧咧,直來直去慣了,又煽不得情,估計沒有隐晦好,讓聞玳玳沒将這位太子跟師父給合攏到一塊兒去。
如此當衆打了臉尉遲長雲的臉,連處了十三年的師父都能斬釘截鐵認錯,實在是讓心高氣傲慣了的尉遲長雲,下不來台。
想着彌補。
越過尉遲長雲,嘗試去拉戲太過的聞玳玳,擠眉弄眼的提醒:“小兔崽子,你哭錯人了。”
各取所需,已與蒼羽重新結盟再次歸來的聞玳玳,已經打死了主意,覺得孤月女皇說得對,想真正赢得一人心,不能矜持,不能要臉,必須徹徹底底的豁出去,才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先前她就是顧慮太多,才在明明揣了一手預知好牌的情況下,又要準備敗的稀碎。
就像這會兒,曆經兩年多,師徒重逢,她哭的尋死膩活,而尉遲萬月就能把無動于衷、冷酷冷血給展現的淋漓盡緻。
難不成是知道臨淵複國大勝在即,覺得她沒用,乃至整個鬼膺村的人都沒用,連師徒和睦的戲都懶得演了?
說不定還會覺的她此舉辱沒他的威望。
盤算着,被尉遲萬月罵句蠢貨,她也順勢見好就收,歇歇嗓子,把徒弟對師父的情深意重、一片丹心剖給寸步不離的龍池衛看看,對她降低戒備心,往後可多近尉遲萬月的身。
誰知,緊鑼密鼓的開場大戲,被關聽肆給中斷了。
正要惱。
一句哭錯了人,倒是給聞玳玳提了醒。
長雲,尉遲長雲,雲對月,長雲、萬月
她就說初聽長雲這個名字熟悉,就是未能往臨淵太子身上想,畢竟誰會琢麼個死了那麼多年的人。
從而也恍然,長雲的脾氣習慣,還有那股子與生俱來的傲勁兒,為何總讓她生出師父從未離開過的錯覺。以及那些想不透的所有事情,也撥雲見日。
有關草莽兄其實就是尉遲長雲,臨淵太子這件事,聞玳玳猜測應該就是蒼羽吊她胃口的秘密。
然則,“假關聽肆”身份,照顧她兩年。四個多月三日一喂血,幫她引出蠱蟲,朝夕相處中,除去那些不快,算是待她不錯。
想起十多日前,她在無盡峰下主動去換尉遲萬月回來,尉遲長雲念及兩人分開時日太長,蠱蟲喝不到血,一陣鬧騰會前功盡棄,因臨時找不到能接血的器皿,索性就那麼用刀劃開了手腕,當着龍池衛、龍淵軍,兩位帝王的面,讓聞玳玳抱着深深的血口子,狠狠喝個夠。
如今回憶,當時蠱蟲作祟,她貪婪的喝飽撒開他胳膊時,雖然看不清面皮之下的倦色,但明顯與她道别的嗓音,已經沙啞無力。
于情于理,無論尉遲長雲的身份如何,她也打個招呼,順便道聲謝。更何況如今的身份,應該先拜他。
借着關聽肆的力道,松開尉遲萬月的大腿,被扶起來。
方才的粗略一撇到當下細細端詳尉遲長雲模樣,禁不住讓聞玳玳心中大駭,兄妹二人的相貌,簡直可恐可怖的相似,甚至可以說若非一個喉結,一道貌似新添的疤痕,哪天穿着一樣站在眼前,她還真分不出來誰是師父。
妖禍蒼生,勾欄瓦舍的臉,世間居然有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