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兒是陪死啊,他這才叫殉情。
殉情?
殉情!
她一介村姑拉着前朝亡國太子殉情了?
察覺到腰上的雙臂緊了緊,仿佛在無聲祈求某種能壓制顫栗的安慰。
安慰?
她此時此刻應該再繼續助他一臂之力,奉勸,尉遲長雲早死早超生啊!
不過,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腦子裡面已經并非一兩天了,直呼其名都敢做了,索性又更狂妄一些:“尉遲長雲,你不會是戀慕我吧?”
與此同時,尉遲長雲終于等到可以緩沖的支點,精準借風,眼疾手快,抓踩幾根縱橫交錯,探出崖壁十幾米的粗樹幹,使得兩人由倒跌,改為豎墜,接着又是幾次反複橫跳的抓踩,迅疾的下落,終于減了速,區區一米的高度,最後一躍本該穩穩落地。
在聞玳玳骨顫肉驚中,兩個人的重量,又加上冬日冰雪濕滑,沖擊強力過大,粗樹幹折斷,趔趄沒站穩,摔倒崖底。
聞玳玳:“……..”
沒忍住疼的悶哼。
她甚至聽到了尉遲長雲不知道哪裡摔骨裂的動靜。
重重的呼吸比擂鼓還要響的在她耳邊,一下又一下折磨似的捶打。
良久。
尉遲長雲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半天沒緩過神的聞玳玳:“方才你說孤你不會什麼?”
魂魄離體,聞玳玳耳邊嗡嗡的,她遲鈍的擡起頭回看高聳入雲的崖頂,又凝視确定沒死,而且喘氣,沒斷胳膊沒斷腿的尉遲長雲。
連下落都能半炷香的高度,他們兩人居然命大活下來了?
尉遲長雲,你還是人嗎?
聞玳玳頭皮發麻,股戰而栗。
察覺到聞玳玳在抖,尉遲長雲以為聞玳玳在後怕,擔心引起她心疾不适,速速擡起一隻放在她腰間的手,将被風又給弄亂的小腦袋扣在自己肩窩,也生怕有閃失,又有點後怕的安撫:“吓着了?别害怕,我們沒事了。”
被風浸染過的嗓音,微啞低沉,寥寥幾個字拉回了聞玳玳差點又再次崩潰的理智。
是啊!
這才是尉遲長雲,她怎麼可能自坐多情的以為他會為她殉情呢?萬事留後手才是他的風格,不過他的後手從來都是大難臨頭,絕境重生。
大起大落的現實讓聞玳玳一時無法接受,胸前本就血流如注的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
等聞玳玳醒過來時,夕陽的餘暈正好穿過茅草屋撒在她的臉上。
袅袅炊煙,溪水叮咚,雞鴨覓食,犬吠貓躍,到處是熙攘聲。
“醒了?”懶洋洋的清潤之聲從聞玳玳的床尾傳過來。
聞玳玳剛要起來,忘了有傷在身的五官痛苦聚攏。
“别動,老老實實躺着。”神魂俱消,媚态橫生的一張臉挪過來,先是将她額上已經溫了的濕帕子拿掉,然後擡指貼着她額前試了試溫度:“還是有點燒,怎麼樣,覺得暈嗎?”
聞玳玳搖了搖頭:“我渴。”
在伺候人,特别是伺候聞玳玳着方面,尉遲長雲絕對是人中翹楚,比宮中經驗豐富的老嬷嬷都要妥帖。
他先是起身調試好水溫,然後單手端着碗,讓聞玳玳靠在懷中,以舒坦惬意的姿勢,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了下去。
習以為常不覺得多應該受寵若驚的聞玳玳,喝足後示意差不多了,想繼續躺回去,尉遲長雲便又頗有耐性的放下碗,仔細盡量不牽動她前胸傷口,還有背後傷口,跟放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将枕頭擺弄舒服,被子掖住。
方才尉遲長雲起身時,聞玳玳見他走路有些一深一淺:“你腿怎麼了?”轉念一想最後兩人踉跄摔倒在淵底,尉遲長雲給她充當肉墊,落地時明顯的骨裂聲:“是墜崖的時候傷着了?”
尉遲長雲對自己的傷向來是不上心的,應付道:“嗯,無妨,反正騎馬趕路,不礙事。”
“其他地方呢,傷的厲害嗎?”
尉遲長雲不怎麼能久站的坐回聞玳玳床邊,用令她放心的口吻調侃:“真傷的厲害了,孤還能給你倒水喂水?”
這勾人的語氣,讓聞玳玳一下子後悔方才為何要說出關心他的話。
反正他不承認師父的身份,她也沒有必要奉承他。
裝作聽不懂他的逗弄,把話題轉到自己:“小女的傷是……”
“你的傷口創面太大太深,此處軍醫都是些粗人,縫傷口沒個輕重,孤親自動的手,你就不必謝恩了。”
話說的是真輕松,真不要臉。
不過此處是軍營嗎?單看門前悠久古樸,與世隔絕的生活痕迹,不像啊。
見聞玳玳又不言語了,尉遲長雲其實也有點緊張,方才故作輕松,不過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見小臉耷拉下臉來,估計還是介意他一個男子碰了她。
身為他的師父,總不能因為這種事逃避,或者尋各種自認為合适的借口。
不由自主,緊了緊手上的關節,實打實破天荒的道歉賠罪:“當時情況緊急,你失血又過多,孤覺得你一個姑娘家肯定不願意留下太難看的疤痕,所以才會親自出手。若你心裡實在過不去的坎,想要什麼補償,可以告訴孤,一定想盡辦法滿足。”
毫不意外,聞玳玳被鎮住了。
尉遲長雲,你到底想鬧哪樣?
剛排除他肯定不是喜歡自己的懷疑,現在又把俯瞰衆生的姿态擺得這麼低。
聞玳玳心跳漏了好幾拍的咯噔一下,驚濤駭浪再次因為他降貴纡尊重新翻湧起來,一股子陰涼氣直沖天靈蓋。
她有點不敢回應,因為她知道,但凡開了口嗓音絕對是不正常的哆嗦。
無名的小火将尉遲長雲架起來慢慢炙烤。
見聞玳玳遲遲不開口,以為條件不夠。思前想後、深思熟慮,平日懶洋洋的嗓音夾雜着一份謹小慎微:“你是想要金銀補償,還是要個權利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