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濃稠的黑暗中,預感不詳的聞玳玳開始在半夢半醒中拼命掙紮,千斤重的指尖一個勁兒扣掌心,打算用疼痛來提醒自己,不能睡,清醒些……再清醒些。
馬車外的動靜沒說上兩句,又開始打起來,拳頭所及,冰雪殘卷,刺耳的銳器劃過铠甲,最終插向血肉,發出扒皮拆骨的慘叫。
自從先前眼盲過,她的聽覺就格外敏感,甚至說的上明晰。
很容易分辨出,對峙的并非兩撥人,隐約覺得應該有三波人。
三波人是誰?
言語間,聞玳玳确定了是謝少昂将她帶走,之所以用了沉睡的手段,無非是防止她鬧着非要跟爹爹娘親待在一起。
謝少昂到底有沒有為她想過,她明目張膽的跟着他叛逃,縱使爹爹娘親再忠誠,尉遲長雲又豈會饒過她的雙親?
叛逃的路,注定不會順利,一路的打打殺殺,估計都是尉遲長雲的手下。
如今聽來,謝少昂與她不但被尉遲長雲輕而易舉追上了,還折損在他手裡不少人。
求他勿要連累無辜。
謝少昂跟了尉遲長雲這麼久,難道不知尉遲長雲做事,但凡做了決定,就注定會去做永絕後患的斬草除根?
問她置身何處。
尉遲長雲的消息向來靈通,她倒是真想親眼看看,當尉遲長雲得知自己徒弟背叛後,臉色該有多好看。
尉遲長雲與謝少昂站在對立面已成定局。
那第三波人是誰,其中一方的幫手?亦或者其中一方的人質?
話說回來,什麼樣的人質,能數量龐大。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聞玳玳魂灰魄散的不敢深想。
外頭的交鋒還在繼續,作為石化的人,凝聚了一股力,顫顫巍巍,哆哆嗦嗦,就是費勁的挪動不了半點。
越掙紮就仿佛在一個恐怖的深淵裡,不停下墜,急的汗水從額頭和頸部流下,濕透枕頭。
呼!
馬車簾猝然被從外掀起,疾風卷着濃膩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味道大到讓她差點窒息。
掀開簾子的人像是受了回天乏術的傷,見到馬車中的聞玳玳确定身份後,才筋疲力盡的緩了幾口氣,然後拍了拍她。
聞玳玳鬧不清上馬車的人是誰,不敢有所回應。
那人發現死活都叫不醒聞玳玳,又開始反複試她的鼻息,脈搏。
沒有冰冷的甲胄聲,兩人布料相錯,劃過聞玳玳掌心,她感覺出,是粗布,且嗅出對方身帶經年累月的泥土氣。
是鬼膺村的人。
眼皮之下的黑眸子活絡起來。
先前她不明白,家不種地,父親為何白日幹幹淨淨的出去,晚上回來時,總弄的灰頭土臉,跟在泥中打過滾兒似得。
經年累月,她逐漸習慣了這種味道。
當然,偶爾也會從村中其他人身上,聞到過相近的味道。
後來明白,這是常年跟機關打交道,日日去乾陵巡邏,遇到災難性的氣象過後,要将所有機關清理修複一遍。
此人身上就有這種曠日持久的泥土香,應該是鬼膺村的村民。
她的預感跟猜測沒錯,鬼膺村的人果真摻和進來了。
悲哀的。
那人找到她時,就已是強弩之末,嘗試過幾次無力将聞玳玳帶走後,重重的,兩人摔在了馬車裡,他再也起不來了。
不過,這麼反複折騰,聞玳玳的氣息明顯順暢很多,腦子也愈發清醒,她拼盡自己全身力氣輕戳了下那人。
快要咽氣的人一下子像是找回精神支撐,在确定聞玳玳對外界有反應後,又發現聞玳玳指尖無力的指了個方向。
香爐。
蜿蜒的煙,如蝕骨之毒,那人不嫌燙的拿起來就給丢了出去,然後摸到不遠處涼透的茶水,一股腦的澆在聞玳玳臉上。
拼盡了最後一口氣,用身體掀開了馬車簾。
讓人耳清目明的風,猛沖而至。
她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睛。
在晨光微熙裡,腦子一片空白。
她望着陌生的馬車頂,感受着陌生又好似熟悉的環境,殺聲四起,震天的聲浪裡,戰馬嘶鳴,刀劍交擊,到處充斥毛骨悚然的慘嚎聲,逐漸在耳邊重新恢複清晰,
愣神間。
“救……救人。”
聞玳玳擡眸瞬息間,緩了過來,她扭動僵直的脖子,打量面熟,但是具體想不起什麼稱呼,住在村中哪個位置的中年男子。
都怪尉遲長雲自小看她得緊,幾乎不讓她出門,相熟的也就相鄰的那幾家。
幾日不說話,她啞着難聽的嗓子問:“誰要害你們?”
那人像是已經完成了使命,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用上回光返照力氣,才堪堪發出一個無聲的口型,接着,便再無氣息。
Shang?
C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