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為強烈的安全感,久違了。
尉遲長雲的腰間,被聞玳玳的手箍得很用力,仿佛恨不得将自己整個人嵌進他的靈魂最深處。
失而複得的喜悅,如同撥開烏雲見日光,原本應該盡情傾訴内心的思念,盡情釋放激動的情緒。然而,他的雙手卻緊張到無處安放,隻能在聞玳玳身後,不知在克制什麼的,起起伏伏。
直到哭了好一陣的聞玳玳,反應過來尉遲長雲的冷淡跟無動于衷,才揚起淚流滿面的臉:“師父,你是還在生徒兒的氣,不願意原諒?”
常年籠罩陰霾的眸子,不知不覺已經清澈起來,換做萬千山水的旖旎風光在其中流轉,他盯着她低低沉沉的說:“自然不是。”
“那師父為何不抱我?”
像是一下子難住了尉遲長雲,在滿目期待得淚光中,他嘗試着說服自己。
循規蹈矩,不越雷池的虛虛在她肩上輕輕一攏,似長輩對晚輩的安撫。
未等聞玳玳重新觸碰到的他的溫度,人已經扯開她的手,像是面對什麼洪水猛獸,退出半米遠去了,似有轉移話題的意思:“你不是想去看看國庫門後是什麼,吾帶你去。”
懷中空蕩。
淚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掌心的觸感消失。
待聞玳玳反應過來時,尉遲長雲人已經走到了營帳外。
胸口莫名一空。
重逢的喜悅與慶幸如此強烈,以至于尉遲長雲那原本似有心事、莫名疏離的态度都顯得微不足道,被完全淹沒了。
她欣然應允,随即轉身去整理畫軸,打算将其帶出,等日後有空閑、心境沉靜之時,再細細品味、鑒賞一番。要知道,尉遲長雲在丹青之道上素來惜墨如金,當年,他深陷臨淵滅國的紛擾之中,更是無心去描繪這些風雅之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人物小像竟能描繪得如此惟妙傳神,色彩的搭配更是比她當日所穿的,還要絢麗奪目。
正在收拾之際,一雙布滿疤痕、繭子厚重的手從聞玳玳懷中穩穩地接過畫軸,是翠微山的守衛,他溫言細語道:“聞姑娘,這些粗活還是交給在下來處理吧。收拾妥當後,一會兒便給您送到住的地方去。”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顯然是得到了尉遲長雲的授意。
這也行。
她總不能舉着這麼大個匣子在這翠微山中亂逛。
“勞煩了。”
守衛是一位已過不惑之年、粗犷豪爽的漢子,他客氣地說道:“聞姑娘,您真是太客氣了。您就是翠微山的主人,這種運送承轉的任務,本應該是在下的職責所在。您盡管放心随聖上去,屬下一定竭盡全力,确保畫軸完好無損。”
居然是個這麼懂事的。
果然是能人之下,無庸才。
至于她是翠微山的主人的話。
沉默着不知說什麼才好的師徒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去第二道門的路上,聞玳玳突然加快起步,與尉遲長雲并肩:“師父,當年您給徒兒的玳花簪,徒兒聽說是…….”
“對,是翠微山國庫的鑰匙。往後這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你以後就是翠微山乾陵的新主人。”
破天的财富,差點砸暈聞玳玳。
“可這畢竟是曆代臨淵皇室先祖們曆經千辛萬苦積累起來的财富,豈能輕易贈予他人?師父,您莫非是想讓徒兒如同父親及族人一般,世世代代守護這乾陵嗎?”
“一個國家,你竟還奢望它曆經多少次滅亡?财富乃身外之物,可再賺,朝廷國庫亦有着使财富充盈的無數法門。倘若後輩子孫不幸再度遭遇滅國之劫,他們自當學會在逆境中尋覓出路,自行應對。況且,當年吾複興國家之時,乾陵的金銀寶物并未多取,用以供養軍隊、龍池衛的開支,以及維系人際關系的費用,皆是吾憑自身之力所賺取。”
“是開青樓茶館兒辦白事嗎?”
尉遲長雲:“…….。”
好吧,聞玳玳能說出這話,是真沒經過腦子。
“吾聽說,你們在赤水開了家酒樓?”
酒樓二字,已經被尉遲長雲說的相當含蓄了。
聞玳玳笑的心虛:“是,生意所得,肯定是比不上師父。”
話說的,怎麼像是較勁?
尉遲長雲停在石門前:“赤水國危以,臨淵理應幫襯,你可有什麼好的想法?”
尉遲長雲依舊是昔日的那位尉遲長雲,骨子裡的壓迫感一上來,隻需三言兩語,便能将她堵得心煩意亂,憋屈至極,而又無可奈何,不敢多言。
問她有何良策?惹是生非的勾當,皆出自她手,隻要不幹就成了呗。
方才尉遲長雲的話,也算是給她留面子了。
按照話本上的說法,曆經生死考驗,本不應沉浸于悲喜交集的情緒中,泣不成聲的一笑泯恩仇,過去的種種理應如同随風而散的塵埃。從此攜手共進,展望将來。
然則,為何聽尉遲長雲之意,似乎是來找她算賬的?
身為江湖中的一方匪首,面對尉遲長雲,是一國之主,更亦是她的師父,仿佛他生來就是專門壓制她的,無論她變得如何天下無敵,都克服不了内心深處對他的畏懼
聞玳玳下意識地擰了擰手指,沉思片刻後提議道:“如今徒兒在赤水也結識了一些人,不如讓徒兒帶人去赤水周旋一下,應該可以應對現下的局面。”
尉遲長雲從聞玳玳擰巴的手指裡抽出簪子:“這等小事,你就不必親自去了,吾看,那個跟你從赤水來的少年,腦子還算好用,叫樂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