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交代。”
“給誰交代?”
“因徒兒一念之差害的所有人。”
聞玳玳低下了頭,匍匐在地,扣着泥:“可以把徒兒淩遲,削下的每一片肉,用來祭奠因徒兒自以為是,冤死的亡靈。”
“主意不錯。”
聞玳玳扣泥的手一停,像是如釋重負,正要謝恩。
“倒是可以用在蒼旻身上,削下的每一片肉,用來祭奠聞玄知夫婦,鬼膺村的每一位忠烈亡靈。”
聞玳玳出乎意外的望向他。
“吾身為臨淵之主,需要拿一個女子的命給天下人做交代?你是太瞧得起自己,還是認為吾是個愚鈍之人?你被蒼旻帶走的那日,并非是你洩露了臨淵的絕密軍機,導緻吾方一再撤退。實則是蒼旻以你的性命相要挾,而吾擔憂你的安危,故不敢與蒼旻硬碰硬,最終決定撤離。至于那些戰敗的痕迹,不過是關聽肆的寐軍與蒼羽的軍隊故意糾纏不清,彼此間情愫紛擾,難以割舍罷了。”
聞玳玳的眼眶,慢慢灼熱起來,她不敢對視他深情慣了的視線,聲音微顫,固執道:“師父,徒兒明白您是在為徒兒着想,為徒兒開脫,除了那些罪不容誅的惡行。還有此前弟子對您所做的那些禽獸不如之事,今日方才知曉,實在是愧疚難當,無顔面對,不配為人,更枉費您以命護了徒兒這麼多年。”
說到這兒,她手中的泥逐漸模糊,幾滴淚滑落,她盡力讓聲色顯得不那麼卑微落魄:“師父,您及時清理門戶,實乃正道。徒兒是臨淵的罪人,是師門的不幸。從此以後,您就當從未有過徒兒這個弟子。”
認真聽完聞玳玳的話後。
“都想起來了?”
“是。”
“打算以死謝罪?”
“是。”
“淩遲之刑?”
“是。”
“這次,選好死期了沒?有沒有遺願?”
聞玳玳怎麼覺得尉遲長雲的話語似乎在哪裡聽過,那種熟悉感在心頭萦繞,卻又想不起來從哪裡聽到或者看到。
“重建鬼膺村時,聞玄知夫婦屋外牆角,看字迹,大概是六歲時寫下的。你倒是比吾想象中心志如鐵,百折不摧。既然你意已決,不願更改,吾也成全你,你的命是吾救的,死期就由吾來訂,明日吧,趕個大早,淩遲之刑,挺廢時辰的。”
聞玳玳重重給尉遲長雲叩首,像是良心上終于釋然了些,不敢再叫師父,唯恐玷污了這兩個字:“謝聖上成全。”
原以為尉遲長雲不願意多留片刻,應該轉身就走。
而他卻等着聞玳玳擡起頭,直起身,重新迎上他目光時:“時辰既定,遺願呢?”
“民女有罪,不配提任何要求。”
尉遲長雲盯看了她兩秒,像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你赤水的江湖呢?孩子呢?都沒有托付的人?”
赤水的接手人好說,至于孩子。
不堪的夜晚,糟蹋尉遲長雲所得之子,她又怎敢奢望、央求尉遲長雲會好好待孩子。
能不讓他礙眼,不惡心,已經是眼下她力所能及的事了,有些秘密,就讓她帶進土裡吧。
遠離皇城,遠離朝堂,給他一份自由自在的天地,總比錦衣玉食卻朝不保夕的生活要好得多。
思罷:“回聖上,就交給樂遊吧。他的為人,民女信得過。”
“你信得過樂遊?”尉遲長雲嗤笑一聲,神情複雜的質問她。
一個相識不足五年的土匪?
感覺沒什麼不對的聞玳玳:“如果不是北大哥不辭而别,其實交由他,也可…….。”
“夠了!”
無可抑制的憤怒終于在這一刻爆發。
尉遲長雲蹲下身子,一把揪住了聞玳玳後腦的頭發,拉進了兩人距離。
咫尺間,聞玳玳發現,尉遲長雲的眼尾原來也已經不知不覺變得赤紅。
他怒不可歇,喉嚨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樣的難受而又刺痛,停頓又整理情緒好久,才開口,說出的話居然是:“聞玳玳,你為何要這樣待我?”
同樣抖動的眸子,聞玳玳努力探究尉遲長雲爆發的情緒中,到底藏着什麼。
“是民女哪兒說錯了?”
“你沒錯!”
聞玳玳幾滴淚沒忍住,墜落在尉遲長雲的玄袍上。
發間之手,如暴風雨驟停般迅猛松弛,恍若剛才未曾凡塵跌落的仙神,再度傲然挺立,拒人千裡之外。他恢複了清醒,冷然丢下一句:“是我眼拙。”
第二日。
沒有什麼淩遲之刑。
聞玳玳與樂遊一行人奔馳在回赤水的路上。
山山傳達了尉遲長雲的口谕。
一年為期,協助梅讓知,平複赤水國内亂,以功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