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一臉的胭脂方才洗淨,此時整個人的臉還是紅的。
此時此刻,封澄是徹底地把趙負雪與她的師尊分别開來了,她咬牙切齒地坐在胭脂鋪子裡,拿起方才買到的胭脂,獰笑不已:“你會為你說過的話付出代價的。”
若在後世,再借給封澄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畫花趙負雪那張賽雪欺霜的俊臉,哪怕是師尊把臉放在她的手上,她也隻會大驚失色,隻覺得亵渎了師尊。
趙負雪坐在銅鏡前,閉着眼睛,任由封澄動作,全身上下繃得緊緊的。
一旁的大姑娘小媳婦早已圍了一圈,捂嘴偷笑,叽叽喳喳道:“這麼俊的小郎君,畫上胭脂也是最俊的。”
“昨夜惹了娘子生氣吧?服個軟,道個不是嘛!”
“這娘子也俊,要不也試試咱家的胭脂?”
封澄哪裡聽得進這些話,此時此刻,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今天便讓你知道胭脂為什麼這麼紅!”
等二人從胭脂鋪子裡出來後,趙負雪的全身上下幾乎是一個顔色了。
他又羞又惱:“我,買個幕籬。”
封澄勾着他的衣袖,置若罔聞道:“趙公子花容月貌,藏着掖着的豈不可惜?年紀輕輕,就要享受風華正茂的年紀嘛。”
平心而論,封澄給趙負雪畫的妝容并不醜,甚至可以說是時興,可偏偏就是這筆胭脂,勾勒得他容色一轉兩極,好似是神女入凡,愈發地清豔無匹。
少年這輩子沒感覺到自己的臉這麼燙過,封澄帶着他,一路走到了寶華樓前,原本還算精巧的樓已被靈力毀壞,現如今斷壁殘垣,亂紅飄絮。
封澄歎了口氣,咬開食指,畫符結陣。
馄饨鋪的老闆還在,他捧着一碗面,站在路口,一邊吸面一邊唏噓:“哎,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
注意到封澄,老闆臉色一喜:“你,你還活着!?”
封澄懶洋洋地貼陣:“是啊,還活着。”
“姑娘真是命大啊!前幾天,阿環忽然在樓中自爆魔氣,生生炸毀了整個寶華樓,聽聞是全樓上下,無一生還呐!”老闆說着,吸溜一口面條,“多虧是陳家人救命,不然寶華樓中六條人命,可就沒咯!”
阿環自爆?陳家救命?六條人命?
封澄挑了挑眉,将最後一張往生符拍下:“這些消息是哪裡傳來的。”
老闆努努嘴:“陳家人咯,他們幹了好事,恨不得擡着唢呐整條街喊一通,這古安城内就沒有不知道的。”
說着,他的目光轉移向了趙負雪,猶疑道:“這位公……姑娘……瞧着倒有些面善,和那日的公子有些相像……”
封澄憋笑,在趙負雪殺人的目光中,把人拉到了陣外。
“我不知道寶華樓女子們願不願意去往來生,”封澄正色道,“但凡有一人不願意去,往生陣會反傷陣眼,你年輕沒數,離陣眼遠一些。”
趙負雪原本還任由封澄拉着走,聞言,當即定住了,他轉身,面無表情道:“你覺得我無力對抗反傷怨力,無力與你一同站在陣眼中嗎?”
封澄擡頭看他。
從這個視角來看,師尊的臉和她熟知的并無區别,肌理骨骼,一摸一樣,臉上胭脂滑稽,遮不住他的一臉正色。
封澄勾了勾嘴角,然後擡手。
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暴栗。
趙負雪被一個暴栗敲得登時睜大了眼。
這怨氣足以滋生地魔,若是反噬起來,滅了一城都是小事。
封澄道:“年紀輕呢,就要有年輕人的覺悟,有志氣是好,但是太有志氣了也不好,步子邁大了,當心扯着裆。”
話糙理不糙,但這也太糙了。
陣眼上祭,有血修鮮血,有往生大陣,封澄手心靈力向陣眼黃符處狠狠一砸,隻見白光沖天而起,轟然靈力從地底澎湃而出,這道白光極為耀目,城中每個角落的人,幾乎都能看到寶華樓處升起的沖天白光。
在這靈氣中,數百亡魂從大地中輕飄飄地鑽出,寶華樓四周靈氣一轉,霎時鬼哭不止,紅雲奔流,封澄心中明了——這是有人不願往生。
怨氣反噬,這往生大陣也得繼續下去,封澄咬破舌尖,含着一口舌尖血強行撐了下去。怨氣霎時籠罩了整個古安,整個古安上空霎時布滿了陰暗紅雲,街上兒童哭叫聲不絕于耳,一路上皆是奔逃尖叫的男男女女。
在這沖天怨氣中,唯有陣中一線始終澄明。
趙負雪站在陣外,目光停在漫天紅雲中、唯一一線明光裡。
那是以人為食的血修,是天下最不凡的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