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莫遲正給沈間包紮時。
直通天際的黑色煙囪,旁支鑲嵌着一條樓梯,沿途向上走通向金屬天網邊緣,幾根鐵棍圍住的樓梯外,顔色錯亂的庇護所房屋一覽無遺,灰色大地上僅有一小片綠色,支撐所有人餓不死。
辛姐耳邊風聲獵獵,搭着扶手向上走,喬野彙報完,咚,跪下。
她回身垂眸看去,“名單被拿走了?我感覺你比以前更喜歡瞞我了。”
“啊....”喬野張嘴想說話,聲線止不住顫抖,“不是....讓我思考一下,我是想幫您把問題先解決....”
辛姐盤腿坐下,摸了摸喬野發頂,偏頭往外望,庇護所半空,一切都顯得極小。
“你幫我做事....也快兩年了吧。我不像姐姐,什麼事都要管,細枝末節盯死了。我把事情交給你,我相信你能做好。但你也快三十了,情商....說大了,有些事,你處理得還是有些不成熟。”
喬野低垂頭,背進一步佝偻下去,“我當然明白您對我的良苦用心。我隻是怕,怕您對我失望。”
辛姐指尖劃過他臉頰,托起他的下颚,溫柔包容的眼睛近了些,喬野卻不敢看,死死盯着地上辛姐的腳尖,粗制濫造的鏡片後,瞳孔因恐懼在顫抖,雙拳捏緊了擱在膝蓋上。
喬野急切道,“我會,我會解決。把看過名單的人都解決掉就可以了。您放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辛姐托着喬野的下巴,大拇指玩味地摩挲他的皮膚,“我記得,你跟那對母女的丈夫,以前是朋友?”
“是。但他背叛了我們。”喬野擡眼,第一次直視她,毫無懼意,“星際聯邦把我們當成沒用的狗丢了出來,他卻将發明出的武器告訴了對方。退讓與交易無法獲得重視,我們要的,是一場戰争。”
吻。
喬野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瞪圓了,看見辛姐合上的眼睛,因常年暴曬而粗糙的皮膚,滾燙的呼吸,與冰涼的唇。她的手捏住了他的喉結,似乎下一秒就能終結自己的生命。可唇是軟的,仿佛能驅散煙囪周圍灰色的煙霧。
分開。
喬野追了上去,辛姐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收緊。
呼吸不上來的他又縮了回去,擡起頭時,因缺氧而泛紅的眼睛,有限的視線範圍内,隻有辛姐是清晰的。
辛姐放開他時,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盯着她的臉,顧不得咳嗽,跟着唇角上揚。
“你知道嗎,你很像以前的我。所以我喜歡。”辛姐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要幫他拂去塵埃,“我會帶你們所有人都得到一個溫飽不愁的世界。我們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相伴一生,這是我們的權利,沒有人能因為任何原因奪走。好嗎?”
喬野用力地點頭。
辛姐放開他,站起身,低頭說,“過來。”
喬野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但還是站起來,似乎有了某種猜測,走上前,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辛姐沒躲,喬野興奮地湊過來。
啪!
一個極狠的巴掌,打得喬野嘴角滲血。
“這是你這次辦事不力的懲罰。”辛姐打完,又拍了拍他的發頂,“你懂嗎?因為是你,我不會追究。”
喬野點了下頭。
辛姐笑了笑,回身繼續往上走,“名單的事不用管,他們知道了也無所謂。最後幾天,我們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們離開時的歡送,最後一頓晚餐,好好辦。為了我們的未來。”
喬野回應,“為了我們的未來。”
·
夜晚,莫遲飛到蟲族森林邊緣,發現聯邦戰士們都已經解決了,除了2位調查員尚在周圍,剩餘隊伍已經全部撤走。
她避開調查員,從上方進入,整個森林很安靜,因為隻有自己一人,能更快避開蟲族,盡量不發生沖撞。否則異樣的動靜也可能招來調查員的探查。
在整個森林裡探查一圈,總算找到了清理工打包屍體的袋子,麻布袋,挂在樹枝上。
底下半拉身體、白骨、剩下的人頭,她仔仔細細翻找,本想幹脆一起打包帶走,還是找到了目标屍體。
也不知是誰保佑,除了心髒處被酸液穿透,腐蝕出了一個洞,其他身體完好無損。
莫遲拿出袋子,思考片刻,将這個丈夫的屍體幾個關節打斷,才能塞進袋子打包。屍體可以直接扛回去,但過大的目标會加大發現的可能性。
然後去找小溪。
路上會遇到聯邦死去隊員遺留的殘骸,她不可能全部帶走,但掰了根完整的骨頭走,有飾品吊墜的也會一并拿走。
在無限世界,死亡是一件常事,莫論留全屍,在一些靈異世界,它甚至要你連靈魂都不得安息。
很多時候,活下來的人要學會的是放手。
正如那位因父母死亡而喪失生存意志的天才,他年紀尚小,又早早拿到些好牌,許多别人看來九死一生的任務,對他而言趣味十足,該死的激素甚至讓他迷戀九死一生的快感。
他會說,“我果然是個天才。”
莫遲嫉妒過他,曾想如果自己沒救下的同學、戰友、同伴,也如他這般“天才”就好了。
但人生的困難不會因為你是誰而消失,無數普通人曾适應處理的離别、内疚、無力、恐懼,在他得知父母離世後,如洪水般淹沒了他。
他也死了,如無數普通人一樣,她也無法把他的屍骨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