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容清樾的信,用了好大的力氣才鼓動自己出來。來朝陽大街平兆推着他走,他陡然發現,行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除非真的閑着沒事的遊人,沒人會去關注他不能走路。
以往的他困在自己是方家三公子,應是風流倜傥、潇灑無度的預想中,當他再不能實現預想,便會在意他人的看法。或許同樣世家中的人會看他笑話,可世人何其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奔赴,誰有那麼多閑心去看并不認識的人的笑話?
他們不過一笑置之,他卻聽進心裡去,最後被腐蝕的隻有他自己。
無論他變成什麼樣,他都還是他,是他方臨清。
忽然就釋然了。
“懂了就好。”她知道方臨清是個清明的人,他會困在雙腿中出不來,是因為沒有人為他指路,路明了他也就好了。
等了沒幾分鐘,菡萏攥着一小姑娘的手穿梭在恢複平靜熙攘喧鬧的人群中向他們奔來。
菡萏停在她的面前,見到她的一刹那眼眶瞬間紅了。
她的殿下,出門時還裝扮華貴的模樣,現在她都分不清那身衣裳上的紅色,是血還是衣裳原本的顔色,若是血,是殿下的還是刺客的?那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現如今隻保持了模樣,發絲間已是淩亂,僅僅是尚且能看。
“殿下,您傷到哪裡沒有?”她顫着聲問。
“小傷,沒什麼事。”容清樾眸中平靜,聲線平直,并不打算隐瞞自己受傷的事,卻也沒說清傷在哪裡。
“你受傷了?!傷哪了?”
菡萏還沒來得及哭着上前查看,就聽見一道清冷如玉的聲音自殿下身後傳過來,那人俊顔含霜,伸手拉住了她家殿下的手?
他一個有名無實暫居公主府的人,拉她殿下的手幹什麼!
驚異間菡萏有種把那手拍開的沖動,卻又礙于殿下在這,殿下不會希望她這樣小氣。
方臨清似是漫不經心地瞥過一眼,落在相交的手上,很快收了回去。
“小傷,沒事。”
容清樾安撫小孩般,一句話回了兩個人的擔心。拍了拍菡萏的腦袋,又拍拍李緒拉住她的手随後不着痕迹地将那隻手推出自己領地。
目光落在菡萏身邊的那個小孩身上,鳥窩般一團糟的頭發,瘦小的身軀用破破爛爛的麻布包裹,指甲蓋裡黢黑是平日在地上撿吃的留下的黑泥,小臉沾染黑灰有明顯的青紫印記,隻剩一雙明亮如星的眼漏在外面。
容清樾看着她朝菡萏問:“解釋解釋?”
菡萏不經意觸到滿地屍體,驚得閉了閉眼,側過身子吞咽一下才開始說救下這小孩的經過:“我和子廈剛剛路過一個賣人的地方,其他都是足歲的男子,就她一個看着就小的小孩子站在裡面。我……我就尋思把人買了下來。”
買賣人口,在此時的北晉又或西佑和南啟都是見怪不怪的事情,甚至在各個城池都設有專門買賣奴隸的市場。
貴族世家家中實在缺人便會到這裡挑選一些入府,但去得最多的還是青樓老鸨,畢竟能被買賣的,基本都是家中無父無母、有父有母也被丢棄以及落罪受罰的人,她們正好可以挑選相貌出衆者,或男或女都可以去為他們招攬客人。
不去專門的買賣市場,而來朝陽大街,看中的便是這裡有三家名氣甚高的青樓,買賣的人也是些樣貌出衆的。
容清樾擡腿過去,居高臨下地望着女孩,手指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為什麼沒有人買你?”
方才還中氣十足與子廈叫喊自己不是小孩的女孩此時蔫了氣不說話。不知為何,她有些怕面前這個人。
“她咬人。”菡萏在旁替她解釋,“可兇了!”
菡萏和子廈經過的時候,正好宜香樓的老鸨相中她,擡着她的臉看裡看去,很是滿意,就差付錢,女孩目露兇光一口咬住老鸨的手,硬生生咬下塊肉來,痛的老鸨直叫,說不買了。
好好一樁生意就這樣被毀,賣人的人販氣不打一出來,指揮打手也不管她還是個孩子,往死裡打。
子廈冷臉不想管閑事,是菡萏不忍,眼看這孩子要被打死了,撒嬌向子廈借了些錢将人買了出來。
這孩子倒也硬氣,被打得隻剩一絲氣,在她被買時,忍着痛意站了起來。
容清樾仔細瞧了瞧女孩,她不懼不怕的與自己對視,渾身透着一股倔強。
有趣。
她撤開抵着女孩的手,不再多問,菡萏知道這是同意她将人帶回去了。
平兆見公主默認似的同意她那小侍女的請求,嘴巴張了幾次,就要開口,扶着把手的手被公子按住,他垂眼,公子朝他輕微搖頭。
想來公子從前武功不低,應當同他一樣看了出來。
但為什麼不讓他說?公主顯然還不知道。
不過公子搖頭一定有他的道理,平兆将喉嚨口欲出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