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大殿之上,衆人面前,甯晏禮語氣果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青鸾隻得伏手一禮,緩緩将頭擡起,對上那道沉冷的目光。
隻見甯晏禮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似乎是在辨認什麼。
青鸾心中突突,敏銳地嗅到一絲懷疑。
果然,下一刻就聽甯晏禮問道:“前夜子時,你在做什麼?”
前夜子時?
青鸾思緒一滞,緊迫感讓頭腦中的記憶迅速歸位,這才猛地想起,她上一世曾于那時探過甯晏禮在宮中所設的“刑室殿”。
難道是暴露了行蹤?
不對。
青鸾果斷否定了這種可能,如果行蹤暴露,那前世為何沒有這段經曆?
甯晏禮就在眼前,青鸾不敢深思太久,隻能微微福身,回道:“前夜是奴婢當值,因太子殿下高燒不退,子時正在為殿下侍疾。”
她頓了頓又道:“太子殿下因病日夜昏睡,但恰巧在那會子醒了,奴婢便服侍殿下喝了藥。”
青鸾回憶起當時,子時初太子确是醒了,她也确實曾服侍太子喝藥,隻是太子很快再次昏沉入睡,她就是在這之後去探了刑室殿的位置。
她來往匆忙,折返時,剛好未出子時。
甯晏禮目不轉睛地盯着青鸾,試圖在她的表情裡分辨出一絲漏洞。
以太子為證,本就難以深追,就算深追,太子病中渾噩,夜裡的時辰想必也難說得準确。
青鸾察覺出他的遲疑,幹脆擡眼迎上了他的目光,露出一副惹人憐愛的無辜模樣。她一雙媚眼晶瑩透亮,眸中隐約還帶着點疑問,似乎在說:大人為什麼要問這個?
甯晏禮看着眼前這個五官清豔的婢子,不禁微微蹙眉。
他早知淮南王府在後宮埋了一條很深的暗線。
那細作手段淩厲,每當他在李洵身邊安插新寵,就會暗中出手,硬是幫李淑妃專寵了三年。
有淮南王府的人暗藏宮闱,來日總是隐患,他必須得除。
但此人十分狡猾,每每在他要收網時,線索定會全然崩斷,隻留下一地零碎的蛛絲馬迹。
前夜子時,他手下的影衛在刑室宮殿外看到一個人影,經反複探查,卻隻發現那人留下的一個微不可察的腳印。
看那腳印大小,或是個身量不高的小太監,或是個宮婢,但以如此寬泛的線索在宮中查人,難度幾乎如同大海撈針。
然而就在今早,眼線來報,說鳳儀宮中有個婢子在昏睡時,似乎隐約喚出了淮南王世子的名諱。
雖然喊得模糊不能确定,但甯晏禮卻有一種直覺,這一次他似乎可以抓住些什麼。
在來鳳儀宮前,他特命人按眼線的描述,畫了那宮婢的畫像,因此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畫像與本人雖像,但媚态有餘,反倒叫人忽略了眼底的心機與防備。
他沒看錯,她在防他。
但她所說的,确實找不出破綻。
甯晏禮眼中劃過一瞬陰翳。
必要的時候,或許可找個由頭對這婢子用刑。
正待此時,一個宮婢匆匆而來,懷中還抱着一個精緻的紅木木匣,對甯晏禮禮道:“奴婢見過甯常侍。”
甯晏禮的思緒被一時打斷,視線随之轉移。
青鸾趁機稍稍向後挪動半步,暗中松了口氣,而後順着甯晏禮的目光向來人看去,不禁攥緊了手心。
那宮婢正是李淑妃宮裡的檀兒。
适逢李洵與陸皇後看過了太子,二人從内殿走出,檀兒連忙上前福禮。
她雙手呈起木匣,“陛下,淑妃娘娘得知太子殿下偶感風寒,特遣王府從淮南送來了青葉疏風草,今娘娘有孕在身不便行動,便命奴婢送來獻予皇後娘娘。”
“青葉疏風草?”李洵道:“朕聽說此草在大梁隻有淮南王那裡才有,倒是個稀罕物。”
檀兒道:“陛下明鑒,淑妃娘娘知陛下愛護太子,擔心陛下為此憂慮,特獻綿薄之力。且太子殿下為國祚之本,太子康健,也是我大梁之福。”
檀兒話音剛落,原本還略帶笑意的李洵,嘴角倏然一僵。
李洵性情陰翳,喜怒無常,衆人見他臉色忽變,頓時都心有惴惴。
一旁,陸皇後也将指尖捏得泛白。
李洵多疑,先前他被朝中老臣逼着立了太子,加之皇後陸婉出身于顯赫的金陵陸氏,其父官拜丞相,兄弟也于朝中擔任要職,他因此更是有所忌憚。
此刻檀兒偏提起“國祚之本”,故意戳中李洵禁忌,就是受李淑妃之意,前來挑唆。
但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陸皇後無法反駁,隻能暗恨李淑妃實在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