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自是知道長公主這是借她來諷刺陸皇後,但想起往昔舊恨,兩位血仇罪首又同時站在面前,青鸾隻覺得有股無法遏制的怒火正在胸口中橫沖直撞。
前世,李洵駕崩,甯晏禮利用李昭登基把控朝政,長公主便攢動李慕淩于壽春擁兵自立。
青鸾與甯晏禮帶兵交戰僵持于夷城,北魏趁機來犯,李慕淩将淮南與北魏相接的一十三座城池拱手相讓,以換取北魏調轉兵馬與他同伐甯晏禮所攜的朝廷軍。
城中百姓不願投敵,奮死相抗,魏人兇殘,在城中燒殺搶掠,一時間城内屍骸遍地,血流如河。
青鸾為救城中百姓,分了五萬兵馬誓死守城,長公主卻收買了軍中副将,在戰場上将她背刺,又私刑斷了她的雙臂,最終讓她落至前世慘局。
鑽心的痛意猶在心頭,青鸾不覺咬緊了牙根。
就待此時,門口傳喚的太監突然拉出尖細的長音:“陛下到——”
李洵帶着陸彥、甯晏禮随之邁入殿中。
妃嫔百官紛紛起身,端肅道:“參見陛下。”“見過丞相——見過甯常侍——”
青鸾擡頭,見三人之後,還跟着一位三十左右歲的青年,那青年身着绛色官袍,相貌端正,不苟言笑,與陸彥前後走來,眉眼中似有幾分相像。
印象中,那是陸相的嫡出長子,新任的禦史中丞,陸氏未來的家主,陸眺。
李昭見到李洵,恭敬伏手道了一聲:“父親。”
李洵卻用鼻子“嗯”了一聲,就徑直走向李慕淩,漫不經心道:“世子看上哪個婢子了?”
李慕淩連忙揖道:“陛下,方才公主是在與臣說笑。”
長公主卻将扇子一擺,“哪裡是說笑,莫不是你看不上這婢子?本宮倒瞧着這婢子眸如秋水,一臉媚相,很是勾人呢,剛才你不還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瞧麼。”
青鸾聞言在一旁狠得牙癢,前世舊恨她心中有數,自有讨回之日,但眼下她更擔心的是——
她暗中瞟向甯晏禮,果然見他眸底幽暗不明。
這太監心思缜密,本就懷疑于她,如此便更要洗不清了。
正想着,她餘光卻見李昭面上有幾分沉不住氣。
隻見他正要上前争辯,青鸾連忙在身後将他悄悄拉住。
李昭一愣,回頭見她微微搖了搖頭,又向李洵瞄了一眼,才終于咽下了氣。
這時,李洵循着長公主的扇子向青鸾看了過來,他眯着眼睛端詳片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是你這婢子。”
此言一出,李慕淩臉色微變,他帶着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看向青鸾,又看了看李洵。
然而未等衆人再言,甯晏禮已于暗中給了遠處一個眼色。
下一刻,十幾位腰肢柔軟的美嬌娥翩然而至,鐘鼓樂鳴同時響起。
甯晏禮伏手道:“陛下,請入宴吧。”
陸彥也同時附和道:“陛下,這舞起曲至,何不入席與群臣同樂?”
李洵本還想同青鸾說什麼,但被陸彥擋在面前,想了想也就作罷,便跟着甯晏禮向殿上走去,衆妃嫔與百官待他坐下,也跟着依次入席。
李昭的席位于左側首位,青鸾站在李昭身後,将大殿衆人看得清楚。
除了右側角落還有一個空位,宴請的衆人皆已在場,隻是原先與李慕淩相談甚歡的朝臣,在甯晏禮來了之後,都不覺地與李慕淩保持開距離。
李慕淩自然察覺得到,他冷眼看向甯晏禮,而甯晏禮輕卻隻将目光從他身上輕輕掃過,便微微向遠處颔首,示意開宴。
除了案上原本的冷盤,宮婢們又端着無數佳肴美酒魚貫而入。
李洵于殿上向衆人率先把盞,衆妃嫔與群臣遂起身舉盞附和,之後陸彥代群臣恭賀李昭病愈,後又依次有百官上前祝酒。
酒過三巡,雲騎将軍走上殿前,笑稱自己不會文官那些文绉绉的,向李洵自請舞劍以助酒興。
李洵也生在興頭,雙頰喝得绯紅,沒多想就應了。
雲騎将軍劍随曲調,舞得很是精彩,引得殿上一衆贊歎。
待贊歎聲剛過,李慕淩突然開口,“早聞甯常侍劍法精妙,舞劍的風姿更是一絕,就連陛下都曾歎‘當世劍士唯有甯卿猶可一觀’,不知今日是否有幸給在場諸位同觀?”
話音甫落,殿上靜了一瞬,而後傳出窸窣的竊語。
甯晏禮本就是宦臣,外界早有他靠姿色取悅聖心的傳聞。
傳到離譜時,更有因甯晏禮,李洵不入後宮之言,眼下李慕淩故意在衆妃嫔百官面前将這話講得暧昧不清,顯然是當衆羞辱于他。
甯晏禮正立于李洵身側,他聞言于殿上看向李慕淩,鳳眸微微一挑,遍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