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退了出去,深吸口氣。
殿内的畫面,一打眼看去,他腦中隻閃過四個字。
非禮勿視。
那東宮女史與他家大人,在窗邊正一上一下,保持着絕對暧昧的姿勢。
對,是那東宮女史在上,他家大人在下。
或者用嚴格意義來說,那東宮女史是欺身壓在了他家大人身上。
而且那女史手中似乎……
想至此處,鴉青臉色蓦地白了下來。
他再次沖入殿内。
雕花窗扇不知何時已被吹開,夾雜泥土味道的涼風呼呼灌入,殿内燈火不斷跳耀,晃動的光暈籠罩在女子纖細的薄背上。
在她身下陰影之中,甯晏禮衣冠淩亂,微仰着頭,呈現出一種極其被動的姿勢。
細密的雨點随風而入,打濕他額前的墨發,又落在他的臉上。
那張從來都如璧玉般完美的面孔,此時竟顯出幾分凄淩破碎。
若不是女子所持尖利正抵在甯晏禮的喉間,鴉青竟有種自家大人終于鐵樹開花的錯覺。
“來——”一句來人沒叫出口,鴉青就被甯晏禮冷冽的眼刀喝止。
“滾出去。”甯晏禮嗓音低沉。
這番狼狽之色,他不想被人看見。
“可是……”鴉青面露急色,正遲疑間,屠蘇等人也跟着一窩蜂湧入。
“……”甯晏禮面色愈發沉冷。
“大人——”屠蘇的驚呼在進殿的瞬間戛然而止。
衆人進殿的第一個反應皆是一愣,第二個反應就是埋頭轉身。
“滾。”甯晏禮輕聲道。
冰冷雨點砸在臉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若不是此時身上脫力,他定要親手擰斷眼前女子的脖子。
目光掃過案上打翻的玉盞,他竟不知她是何時将藥下進去的。
屏風旁的一衆影衛面面相觑,但甯晏禮的命令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他們猶豫片刻,背後又挨了幾記眼刀,才不得不紛紛退了出去。
“大人就不怕奴婢失手,就此取了大人性命?”待衆人離去,青鸾将桃木簪在甯晏禮喉間輕輕一頂,莞爾道。
“你不敢殺我。”甯晏禮面色蒼白,但氣勢卻不弱半分,“除非你想陪我一起死。”
青鸾微微一笑,媚眼灼灼打量着甯晏禮的臉,“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大人前夜便是如此對我,今夜趁着霏霏細雨,我将之如數還給大人,還望大人莫要記恨。”
甯晏禮冷眼瞪着她,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看出她刻意的羞辱,大約将他按在窗下,也是有意為之。
這番下來還要讓他不要記恨,簡直是做夢。
“被人如此威脅,讓大人不悅了?”青鸾看出他正強壓着怒火,不禁調笑道:“大人用慧兒性命威脅奴婢的時候,可想過奴婢心中是何滋味?”
“你是認定自己受太子和陸氏庇護,能在我手中全身而退?”藥勁愈來愈大,甯晏禮氣息愈發不穩,好在有雨水讓他還能保持清醒。
“面對大人,奴婢怎敢輕易托大?”青鸾言笑晏晏:“隻是奴婢沒有别的選擇,縱然再對大人畢恭畢敬,大人為了自己的疑心,也會将奴婢置于死地。”
她微俯下身,輕道:“大人,奴婢說得對嗎?”
桃木簪随着她的動作再度逼緊,甯晏禮不得不将脖頸又仰高了半分。
他眼底聚起幽深戾色。
他早晚要殺了她。
他早該殺了她。
斜風将女子兩鬓青絲吹拂而起,上翹的美目仿若含情,甯晏禮想起那副畫像,今日的她,似乎要比那像中多了一分狠厲。
那分狠厲藏在清豔的眉目之下,當真不易察覺。
“你說得對。”甯晏禮道:“我原是打算殺了你。”
“眼下大人還沒改變主意?”青鸾作出頗為意外的神情。
甯晏禮看着她,眸光幽暗難測。
她也回看着他,媚眼婉轉如波。
二人對視良久,窗外雨聲漸弱。
甯晏禮忽而勾起一抹冷笑,“你确是有幾分能耐。”
“大人謬贊了,淮水之濱戰火不斷,奴婢隻是自幼習得些保命的本事。”青鸾笑意盈盈:“奴婢本不想冒犯大人,可大人以慧兒的性命威脅,着實吓壞了奴婢。”
甯晏禮微微眯眼:“你看出來了?”
“大人若想取她性命,何必非要做給奴婢看?”看着甯晏禮白着一張俊臉,淩亂的墨發貼在額前,青鸾話音裡不覺帶了一絲戲谑。
“隻是——大人若有差事交代給奴婢,下次還請直言,以免再吓到奴婢,又讓大人落得此般狼狽境地。”
面對如此挑釁,甯晏禮臉色陡然一黑。
眼前女子好像總有辦法在一句話間挑起他的怒火。
青鸾見他幾欲氣絕,隻覺心中無比暢快。
半晌,她聽到他沒好氣地說:“先把窗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