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倏然看向前方的梅字雅間。
她分明才見陳璋進入房中,這會子怎麼又出現在樓梯上?
怔愣片刻,她轉頭再看,陳璋已然走向仙樂樓四層。
青鸾心中疑窦叢生,卻見一小厮匆匆跑來,“怎麼還在這裡發愣?郎君喚你過去呢!”
這小厮口中的郎君,想來又是陳璋!
陳璋為何會偏偏喚她過去?莫不是暴露了?
青鸾勉強按住心悸,四周人多且雜,往來花娘衆多,或許是這小厮是找錯了人也說不定。
她定了定神道:“你确定郎君喚的是我?”
小厮将她上下打量一眼,點頭确認道:“郎君喚的就是你。”
青鸾長睫一顫。
她回頭望了望,見方才關那小吏的房門仍緊閉着,心下稍安。
“郎君可有說喚我何事?”她用輕紗在腰前一斂,不着痕迹道。
“郎君隻說有待會兒貴客前來,要你過去伺候。”那小厮道:“旁的就沒再細說了。”
陳璋所說的貴客,應該就是淮南王府的軍師。
青鸾眼底劃過一抹精光。
若真是暴露,她現下想跑也是來不及了,倒不如前去探探虛實。
而且甯晏禮安插的人一定也在附近,在她認出那軍師之前,大抵會替她周旋一二。
青鸾跟在那小厮身後走向梅字雅間,順手摸出刀片割下一塊薄紗遮于面前。
雅間門外把守的壯漢見二人走近,看了青鸾一眼,對小厮道:“沒有主君和郎君的同意,誰也不能随意進去。”
“她是郎君安排前來伺候貴客的。”那小厮道。
壯漢聞言露出恍悟的表情,“眼下貴客未到,主君與郎君正于房中和幾位大人交談,便讓她稍候再進吧。”
聽到這話,青鸾耳中嗡嗡作響。
陳璋在這房中?
那她剛才樓梯上看見的是誰?
在她驚訝之時,小厮已将隔間的房門推開,對她道:“你先在此等候,待傳喚時再到主君房中。”
.
确認房中無人後,青鸾将房門輕聲合上,緊繃的神經陡然一松,隻覺指尖都攥得發麻。
怎麼會有兩個陳璋?
刹那間,青鸾猛然想起,幼時曾在阿母收藏的古卷中看到過一種說法。
江北雲都曾有一族極擅巫蠱,該族祖上負責宮廷祭祀,能制傩舞面具,尤其是他們做出的人皮面具,戴在臉上幾乎以假亂真,久而久之,便被傳為了易容術。
但轉眼,她又将這種可能否定。
江北雲都人,早在十六年前已被北魏……
當年舊都之亂,魏人将先帝與太子斬殺後,為絕李家皇室血脈,随後派出鐵騎,一路向南追殺。
雲都作為淮水北岸最後的防線,太守林弘與城中百姓為保大梁國祚,誓死抵抗,用血軀擋住魏人鐵蹄,才讓李洵一行等來了李鳌的接應。
待李鳌出兵時,淮水以北已盡數陷落,雲都滿城亦被魏人屠殺殆盡。
莫不是那族中有人僥幸生還?
青鸾心緒雜亂,在房中踱來踱去,視線忽而落在案幾之上。
一枚玉石棋子猶如曜石,在房中燈盞照映下熠熠發亮。
看着那枚黑子,青鸾蓦地愣住,良久,才忽而勾唇。
相識兩世,她還是小看甯晏禮了。
若這易容成陳璋的人,就是甯晏禮所說的碰頭之人,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陳璋”喚她前來,正是為她創造機會,接近王府軍師。
青鸾将那枚棋子攥入掌心。
想不到甯晏禮手下竟還有此等異士,真是每次都能叫她意外。
窗外夜色愈濃,此時早已過了戌時,而那軍師的影兒還未見,當真是十二分的謹慎。
大約是她所在的房間過于安靜,隔壁不時傳來交談的話音,雖不真切,但若附耳于牆邊,也大緻聽得一些。
青鸾趴在牆上側耳探去,陳暨等人似乎在議論朝中之事。她隐約聽到陛下、淮南、賊宦官那些零散的話語,将這些隻言片語拼湊起來,并不難理解其間意思。
李洵與陳氏的關系似乎已很是僵硬,甯晏禮也借此于朝中将陳氏逼得節節敗退。
其中不知是誰,像是說到氣急之處,音調也不覺提高幾分,“……陛下也不想想……當初先帝三子……若不是太後娘娘與淮南……”
大約意識到這違逆之言的份量,話音落下後,隔壁房中寂靜許久。
青鸾入宮時間不算太長,先帝時期的許多秘辛都成了宮中禁忌,稍微上些年紀的宮人都緘口不提。
她隻知先帝确是曾有三位皇子,但太子與三皇子皆死于舊都的那場劫難,南渡後,就僅剩下李洵這一根獨苗。
又過了好一會,隔壁再度傳來聲響,模糊間,青鸾似乎聽到“和親”二字。
她于心底冷嗤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