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兩個婢子剛一上前，就被長公主推開。
她不依不饒道：“本宮要遠嫁蠻夷，就是因這閹人設計陷害，本宮為何不能說！”
這話刺耳，甯晏禮不由得将視線移回到面前，卻見長公主染着朱紅丹蔻的指尖，正直向他指來。
他看了陳太後一眼，唇邊突然浮出一抹冷笑，“原來長公主殿下竟還不知自己是因何去的北魏。”
此言一出，陳太後臉色陡變。
長公主渾然不覺，隻道：“你這閹人不必在本宮面前信口雌黃！”
“哦？”甯晏禮笑了笑，剛要開口卻被陳太後打斷，“陽華！夠了！”
長公主愕然回頭看向她，“母親你——”
“一個個不回宮去，圍聚在此是想看誰的笑話！”陳太後對聚在一旁的嫔妃們斥道。
衆嫔妃被呵斥得一愣，連忙福身告退，帶着宮人溜着邊快速離去。
一旁的小内侍也趁機低聲向甯晏禮提醒道：“陛下還等着見大人呢。”
甯晏禮本也不願做無謂的口舌之争，遂伏手向陳太後道：“若沒旁的事，臣就進殿去見陛下了。”
陳太後沒有應聲，算是默許，可他剛要轉身，卻被長公主一把拽住。
“陽華！”陳太後想要制止卻已來不及。
“甯侍中還沒向本宮解釋清楚，方才那話究竟是何意思？”長公主道。
甯晏禮垂眸看向被攥出褶皺的衣袖，眸中漸漸聚起寒意。
半晌，他緩緩開口道：“長公主千金之軀，臣乃卑賤之人，勸長公主還是将手速速拿開為好。”
長公主被他眼神攝得一怔，剛要下意識撒開手，卻轉念想到自己明日将要和親，縱是翻了天李洵也不能将她奈何，于是便反将墨色的蓮花紋攥得更緊，呵斥道：“既知自己身份卑賤，還妄敢忤逆犯上，甯侍中的膽子不小！”
甯晏冷睨向她，“長公主若非要弄個明白，臣就多這一回嘴，也算在公主上路前了卻一個心願。”
“甯晏禮！你莫要得寸進尺！”陳太後喝道。
甯晏禮置若罔聞，輕笑一聲道：“太後娘娘難道沒有将與臣的交易告知長公主？”
“你！”
“什麼交易？”
長公主倏然看向陳太後，卻見後者面色凝滞，正瞪着甯晏禮說不出話來。
“長公主以為，陳璋落在臣的手裡，是如何保全一條性命的？”甯晏禮幽幽道。
他的聲音森寒徹骨，長公主隻覺絲絲涼意從他袖中透出，滲進她的手心裡。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驟然松手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甯晏禮皺眉撣了撣衣袖，瞥了她和陳太後一眼，“臣言盡于此，剩下的長公主自己悟吧。”
說完，便向殿内徑自走去。
長公主瞪着他的背影怔在原地，良久，她緩緩回頭看向陳太後，纨扇從手中倏然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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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内，李洵已然喝得半醉。
他想要起身，兩旁的侍婢剛要去扶，卻見他一個不穩，将案上的杯盞撲倒一地。
甯晏禮邁入殿中，一隻玉壺剛好滾到他的腳下。
“都給朕滾開！”李洵伏在案上将兩旁侍婢揮手喝退。
少頃，他擡起頭，醉眼惺忪地望見甯晏禮的身影，才緩緩從案上爬起，帶着酒後濃重的鼻音道：“甯卿來了。”
甯晏禮伏手道：“臣已命黑甲軍嚴守祈雲殿，以确保長公主到明日離宮前萬無一失。”
“嗯……”李洵抓起案上僅剩的一隻空酒壺，往口中倒了倒，又“哐當”一聲丢到一邊。
甯晏禮看了流螢一眼，流螢立即退下，很快将一壺梨花醉呈到李洵面前，為他斟滿。
“昨日，”李洵雙眼朦胧地看着琉璃盞中的波紋，緩緩道：“在長壽殿附近抓到的那女細作，可查出底細了？”
“臣已派人審出了她的口供。”甯晏禮道：“确是淮南王府為長公主找的‘影子’。”
李洵五指狠狠攥住琉璃盞，醉醺的臉上浮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既是在長壽殿附近抓到的，想必太後也脫不了幹系吧。”
甯晏禮默默看着他，沒有應聲。
這時，窗外有個身影一晃而過，甯晏禮用餘光瞥去，看那略顯圓潤的身形，應是錢福。
李洵舉盞飲盡，梨花醉清甜的醉意很快沖上頭頂，他搖了搖頭，眼神愈發迷離起來。
與此同時，幾個小内侍拿着托案走進殿内，跪在地上收拾起碎片。
李洵擡眼瞧見殿中蓦地多了幾人，頓時更覺頭暈目眩，揮着手喝道：“晃來晃去，晃得朕眼暈！快滾出去！”
幾個小内侍被他這一吼吓得紛紛僵住。
“都下去吧。”甯晏禮俯身拾起腳下的玉壺，遞向身旁的小内侍。
那小内侍對上他的視線，連忙躬身接過，并将一張紙條塞進他掌心，之後便跟其他幾人一起匆匆退至殿外。
趁着流螢上前為李洵斟酒的空隙，甯晏禮将紙條在指間展開。
他垂眸看去，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今日這酒，似乎比往常更加醉人。”李洵低着頭，嘴裡囫囵地囔囔道。
“陛下心情不好，飲些酒也能睡得安枕些。”甯晏禮把紙條攥在掌心，冷聲應付着，但目光卻不住向窗外瞟去。
錢福的身影又出現在窗前，似乎有些焦急。
“卿說得對……”李洵醉得幾乎沒了意識，“若不喝得醉些，朕睡夢中，總能想起當年南渡的時候……那年，朕才隻有十歲，比如今的昭兒還小……”
甯晏禮微微蹙起眉，向流螢使了個眼神，“陛下醉了，讓流螢扶陛下進去歇息吧。”
流螢受意，上前去扶起李洵。
李洵借着她的力道擡起頭，半眯的雙眼望在殿前的墨色身影上，喃喃道：“那時，朕還有兩個兄弟，一個死在了宮裡，和父親一起……”
話音未落，剛要轉身離開的甯晏禮卻倏然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