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猜測被印證,青鸾倒不驚訝。
她驚訝的是聽陸羨的語氣,竟與甯晏禮頗為親近。
陸羨微微勾唇,又将她心思看破:“你不必多慮,我雖與父兄流着同樣的血,但政見卻與他們不甚相同。”
青鸾眼中劃過一抹詫異。
她幾乎懷疑此人能夠洞穿人心。
“可我曾聽聞,陸二兄對朝堂之事素來不感興趣。”青鸾道。
“是。”陸羨坦然一笑,如清風朗月:“但我曾在三年前演過命。”
青鸾:“關于前朝?”
陸羨颔首:“還有陸氏。”
他道:“大勢不可違逆,父兄行差踏錯,恐至陸氏于水火。我便隻能效綿薄之力,以盼來日懷謙念及于此,留得父兄性命。”
青鸾不想陸羨竟早料到今日局勢,難怪從前屢次受人舉薦不肯入仕,卻偏在甯晏禮開口後,甘心屈居五品為他效力。
她垂睫,苦澀道:“陸二兄這番話倒是點醒了我,三郎如今所面臨的,何嘗不是這樣的局面?”
陸羨笑歎:“今次見你,我倒真不想為他甯懷謙說話了。如你這般聰慧的女郎,若真能嫁給三郎,當是陸氏之幸。”
青鸾苦笑:“可眼下看來,我若真嫁到陸氏,怕是反而害了你們。”
陸霍兩家聯姻,早晚會成為甯晏禮的一塊心病,屆時他即便能留下陸羨、陸衡,卻未必再容得了陸氏其他人。
這話題不好再往下引,陸羨笑着搖了搖頭,青鸾也不再說話,隻聽車夫不時驅趕馬車,傳來木輪轉動的輕響。
青鸾思忖着,甯晏禮特讓陸羨送她出宮,應該不隻是為了拿這話點她。果然,自城中暮鼓敲響開始,街上成隊梭巡的士卒多了起來。
沉咚咚的鼓聲敲得人心發慌,黑甲軍不時驅趕着街上的行人,青鸾才意識到,竟是整座上京城開始戒嚴了。
沿途商戶府宅大門緊閉,他們的馬車被攔下幾次,陸羨拿出蓋着監國寺大印的谕令,才被順利放行。
回到霍府,還沒進門,青鸾看着層層把守在院外的黑甲軍,以及在府門前等她的缙雲等人,就已愣住。
甯晏禮讓她留在宮裡或者住在甯府,她沒同意,他竟幹脆将人手搬到了霍府。
陸羨從袖中取出一物。
青鸾随之看去,竟發現是自己那支桃木簪。
“懷謙說你見此簪便能明白,”陸羨道:“淮南王與世子近日或将進京,他囑咐你這兩日在府中莫要外出,待時機一到我來接你入宮。”
青鸾接過簪子,在手中攥緊。
甯晏禮此番用的是陽謀。
李洵病重,他以監國寺名義戒嚴全城,倘若淮南王府沒有動作,等京中局勢一定,就再無法名正言順地入京“勤王”。
這樣好的時機,縱是李鳌能忍,李慕淩也不會甘心錯過。
但淮南王父子若選擇進京,便會和前世一樣,落入甯晏禮提前準備好的陷阱,加以謀反罪名當場将他二人伏誅。
然此計并非沒有風險。
權柄厮殺本就是成王敗寇,棋差一招都有可能改變結局。
青鸾想起前世甯晏禮被李慕淩懸于城門之上的“屍身”,雖如今已知那是易容術做的替身,但一想起,還是不免心有餘悸。
陸羨似乎看出她的憂慮,安慰道:“你且放心,近日大将軍和三郎都在京郊大營領兵待命,淮南王父子此番若帶兵入京,隻會是自投羅網。”
青鸾勉強勾了勾唇角,但心裡卻是明白,既然前世她能暗中埋伏救出李慕淩,那這一世淮南王府未必就沒有其他後手。
.
城裡一連戒嚴三日,沒有監國寺谕令,皆不可擅自于走動。
府中下人惶惶不安,眼看青鸾大婚之日将近,原本他們還熱熱鬧鬧為此準備着,但見如今形勢,也都不敢再提。
更讓他們不安的是,這三日霍遠山和霍長玉沒有回府。
二人雖曾派人傳信,囑咐青鸾多加小心,不要擅自外出。但府裡下人都明白,他們一個在軍中,一個在禦醫院,一連數日未歸,宮裡定是要發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了。
府中大門緊閉,消息也随之閉塞。
好在缙雲一直跟在青鸾身邊,她又是甯晏禮的人,行走自是方便。青鸾便會借着給霍遠山、霍長玉送信的由頭,托她到外面探探風聲。
第四日,青鸾與侍婢給二人備了一些換洗的衣裳,還特煲了溫補的鲫魚湯,做了些他們平日在家中愛吃的點心。
缙雲快馬加鞭,從京郊大營返到宮裡的時,剛過正午。
這幾日霍長玉在昭陽殿的時間,比在禦醫院還長。
缙雲先到禦醫院尋人未果,摸着食盒裡的魚湯尚溫,不想浪費青鸾一大早起來煲湯的功夫,便提着食盒到昭陽殿,托流螢幫忙遞了進去。
可誰料,不知其間聽出什麼差錯,正在李洵病榻前搭脈的霍長玉連魚骨都沒瞧見,食盒就被送到了甯晏禮面前。
流螢要進偏殿時,鴉青正伏手與甯晏禮說話:“啟禀大人,屠蘇鶴觞已帶人截下了淮南王府送出的密信。信中正如大人所料,李慕淩欲圖讓楚王、豫章王三日後派輕騎于城外策應。”
甯晏禮“嗯”了一聲,順手将一本請他還政于太子的奏疏丢入火盆,淡道:“把信中時間改為五日後,再派人給他們送去。”
鴉青伏手:“諾。”
“大人。”流螢在門外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