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你不說話就不會死——”她幾乎要聽不清他的話了,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冷風凜冽,幾乎要隔開她的皮膚。
“你身上、也有一點,咳……和她一樣的味道……好喜歡……”
陸湫似乎是眷戀地,小幅度地往她身上蹭了蹭。
“沈明琦……你知道嗎……?我心悅她,可是、我還沒……還沒說出口……”
“我想……”
“我想見她……”
口中的血腥味與眼角劃過的淚珠被沈明琦忽略,她目光如炬,堅定地、一刻不停地前進。直到天空已然微微泛白,那漫長而慘烈的黑夜終于到了盡頭,而一直到滿身是血污的二人也成功與軍隊會和,陸湫被送往軍醫的帳篷。
帳中,除卻軍醫與陸湫,隻有沈明琦。她是在緊急通知完戰況跟細作的名字後才來到這裡,還自作主張,要求軍醫們瞞下陸湫是個男子的事實。刺鼻的血腥氣讓沈明琦想要作嘔,可她清楚,那些死去的人,與此刻還在死亡邊緣掙紮的陸湫,才更加痛苦。
小少年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隻小鳥形狀的陶瓷哨子,緊緊攥在手裡,像是抓住了閻羅的衣角。淚水在他無知無覺的時刻從眼角滾落,陸湫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在這種時候,還痛苦地重複着沈随安的名字,摻雜着低聲的嗚咽,不出太久,那嗚咽就變成了細碎的呼吸。
沈明琦望着陸湫——她能做的不多,她不希望姐姐因為這件事情而為難。可如果陸湫熬過去了這次劫難,如果隻是見一面,隻是看一眼而已……
這個渺小的、卑微到可憐的願望,她可以為陸湫實現。
*
“你确定這樣能好看?”
“信我,湫哥,”陸椿的手在陸湫臉上抹來抹去,都塗了好幾層了,還是沒結束,“沒有女子會喜歡深膚色的男子,大家都喜歡白的,那沈二小姐也不能免俗。不然,她之前怎麼娶了顧家公子那種皮膚白得快能反光的男子呢?”
“……好吧。”
雖然不喜歡臉上與脖子上被敷厚厚的粉的感覺,但陸湫還是勉強忍耐了下來。畢竟是他過來請自己弟弟幫忙上妝的,求人也要有點态度,不能随随便便表現出嫌棄。
而且……陸椿說的也是事實。
他這種膚色,這種外表,還有這雙布滿了薄繭的雙手……會不會确實不招人喜歡啊。陸湫有些糾結,掀開衣擺,摸了摸肚子上猙獰的傷痕。
陸湫身上的傷疤很多,但肚子上這個是最顯眼,也是最難消除的。雖然在外面可以用衣服遮蓋,但如果被發現他的皮膚不像其他男子那樣光滑細膩,是不是也會遭人嫌棄?唔……好像跟沈随安走到這一步還很遠……
“湫哥,”陸椿眼神透露着無語,“哪個世家公子會随便掀開衣服揉肚子啊,能不能矜持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陸湫敷衍地答應着,慢吞吞放下手。
他開始有點後悔自己之前粗糙的生活習慣了。要是稍微注意一下,是不是也不會把皮膚弄成這個樣子。陸湫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如果因此被沈随安讨厭,他是真的會難過。
陸椿細心而認真地給他捯饬着外在的一切。臉塗白了,發型做成了王城中的世家公子都喜歡的那款簡單盤發,還戴上了個深色的木簪子。陸椿還把自己珍藏的、一直很少戴的一個小領子給拿了出來,系在了陸湫的衣服上,在這個處處都喜歡攀比的男人的戰場中,外表是最為重要的一項,陸椿不希望自己的笨哥哥輸給其他人。
“嗯……”陸椿給陸湫整理好了領子,讓他站起來,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又把陸湫的雙手都抹白了,這才勉強結束,“哥你記得,這個粉正常碰沒事,但沾了水就會掉,你的臉跟手可千萬别沾水,不然會很難看的。”
“好。”
陸湫對着鏡子,左右看了一圈,也沒覺得自己哪裡好看,就是稍微更像那些世家公子了一點。陸椿給他挑的衣服比較寬大,正好可以稍微遮蓋一下他那有些明顯的肌肉線條。
但這樣……真的可以嗎?
“到時間了,”陸椿看了看插在一旁的香薰,“來,跟我學着,慢點走路,不要着急,要矜持,要端莊。你就這樣,一直走到門口。”
“可是這又不是慶國公府!”陸湫抗議。
“當做練習。”陸椿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