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簾隔不開聲音,她故意在自己的空間裡翻翻找找,使勁弄出動靜,耳朵卻留意着外面的聲音,好一會兒,除了窸窸窣窣的紙張摩擦聲音之外,再無其他聲響。
孟春景躺倒在床上,枕着胳膊,靜靜聆聽外面的聲音。
十幾分鐘過去,終于聽到許英蘭對孟慶祝說,“我下點面條咱對付一口?”
“少下點你自己吃。”
“你不吃嗎?”
“氣都氣飽了。”
“小點聲……孩子在家。”
“……”
孟春景越發确定,家裡肯定發生了大事,而且還是不好的事。
間隔須臾,外面再度傳來孟慶祝的聲音,是對她講的。
“在裡面磨蹭啥呢?拿完東西趕緊走,天都黑了!”
“我找東西!”她搪塞一句,仍舊躺在床上。
孟春景真想賴在家裡不走,可爸爸不讓。沒過一會兒,孟慶祝直接進來把她從床上一把揪起,親自把她送去了趙家莊。
孟春景來時,許秋菊剛鋪完床,正抱着換下來的舊床單往院裡走,看到孟春景,她笑着迎上來,及至走近一些,看到孟春景受傷的臉,驚得一愣,懷裡的東西随手一丢,捧着她的臉問,“你臉咋弄的?!”
孟春景本來就一肚子委屈,這下所有的難過和委屈積聚到無以複加,當即哭出了聲。
“誰欺負你了?”大姨慌了神,走過來攬着她的肩,扶她進屋。
孟春景從小就和大姨性格相投,爸媽不讓她回家,大姨家無疑就是她暫時的港灣和依靠,她哭着把這段時間的事一吐為快。
大姨眉頭緊皺,氣得直捶桌子,“真不是東西!這姓廖的……還能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段日子孟春景心裡就像壓着一塊大石頭,而她最擔憂的問題無疑還是廖勇會報複,這會兒仍忍不住問,“大姨,你說姓廖的會不會回來找我家的麻煩?”
“他敢!回來牢飯等着他!什麼玩意兒就敢欺負我外甥女!?春景,别害怕,安心住在大姨家,你哥那屋我都已經收拾出來了,床單、被罩、枕套全是新換的。”
孟春景擦了擦眼淚,問,“那我哥呢?”
“你哥住校,你忘了?”
孟春景猛然想起表哥趙一鳴在錦城讀大學。
“哎?秋爽是今年高考不?”大姨忙拿起桌上的日曆,“我記得秋爽今年高三。”
孟春景點頭說“是”。
大姨翻着日曆,“這不是快了嗎?”
孟春景看過去,大姨手指間拈着薄薄的幾張日曆紙,預示着距離高考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多。
娘倆在屋裡說了會兒話,許秋菊想起丢在外面的床單被罩,一拍大腿,起身朝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對孟春景說,“牙刷、牙膏、胰子、毛巾,都給你倆準備好了,在水池邊上,你去看看還缺啥不。”
孟春景走出房門,果然在自來水池邊上看到兩隻新盆,裡面整齊碼放着洗漱用品。
她心裡湧起暖流,“什麼都不缺了。”她感激地說,“謝謝大姨。”
姨夫趙大栓推着二八大杠進院,恰聽到孟春景這句話,佯裝生氣,話音卻難掩笑意。
“我瞅瞅誰這麼客氣?呵,是咱春景啊!六月的天咋說出來的話這麼冷人心腸?你小時跟你姨可沒這麼生分……”調侃的話音稍頓,他的聲音突然變冷硬,“你臉咋回事?”
孟春景叫了聲“姨夫”,迎上去幫他推車,跟姨夫也沒什麼避諱的,便直接說,“跟人打架來着。”
随即又把前因後果言簡意赅地跟姨夫複述一遍。
趙大栓是個氣性大的,罵罵咧咧把廖勇八輩祖宗都問候了一遍,倒逼得孟春景又哄了他好一會兒。
姨夫還是沒怎麼消氣,“等警察把他逮回來的!姨夫給你出氣!打不死他個鼈孫子。”
趙大栓為人耿直,善良,能為家人撐腰,但多少有些魯莽,有時做事不計後果,也曾因此惹上過不該惹的人和事。是以聽他這麼說,大姨忙出言呵止,“快得了吧,人家警察不如你?”
姨夫梗着頭和她犟,“警察是公家的處理法,咱是自家的處理法!”
“自家啥處理法?殺人放火?”
“你放的什麼屁?”
“你才放屁。”
“嗨,你這娘們……”
眼看兩人要掐起來,孟春景趕緊截住話頭,改問,“姨夫,你吃飯了嗎?”
“吃個屁!”趙大栓瞪許秋菊。
後者拿毛巾一甩,轉身進屋,“你就配吃屁!”
姨夫氣得臉紅脖子粗,跟上去和她互嗆,“屁?!你說誰吃屁?你能耐了是吧?”
一時間孟春景耳朵裡全是“屁”,頭都快炸了。
“姨夫!”她大聲喊着,壓過趙大栓的聲音,“你們再說‘屁’我都吃不下飯了!!”
趙大栓這才怏怏地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