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孟春景轉過身來,王桂榮看到的卻是一張稚氣而倔強的臉,她瞬間愣住,一把松開,“就……就一黃毛丫頭?”
許英蘭一驚,掙紮起身,把孟春景護在身後。
王天保媽媽也止住了哭聲,“他姑,你弄錯了,這是孟家二閨女,才上初中,孟家還有一個閨女,年紀和天保差不多。”
“我說嘛!我侄子怎麼會看上一個黃毛丫頭,”王桂榮冷哼一聲,繼續說,“反正我侄子天保是被你家害的,以後怕是不好找媳婦,正好你家倆閨女,這個黃毛丫頭就算了,你們把大閨女嫁過來,也算是一點補償!”
“你閉嘴!”許英蘭緊緊攥住孟春景的手,“一碼歸一碼,賬不是這麼算的!”
孟春景如墜冰窟,她終于知道為什麼爸媽不讓她和姐姐回家了,王家居然在打這種主意!
“那你說咋算?你說咋算?!我侄子可還在醫院裡躺着呢!”
“……”
孟春景看向許英蘭的手,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怕,她的手顫抖着,青筋暴露,甚至都把她攥疼了。
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她才知道,她早該知道,原來她和姐姐不在家的時候,爸媽竟受了這種委屈。
“天保受傷,我們家出錢又出力,你們怎麼能不講道理?”許英蘭強忍着眼淚,然而顫抖的聲音卻将她的無助暴露無遺。
“出錢出力是你們該的!要不是因為你閨女,我們天保活蹦亂跳!”王桂榮的手幾乎怼到了許英蘭的臉上。
“憑什麼是我們該的?!”孟春景隻覺血氣上湧,往前一步,把許英蘭護在身後,“你搞清楚!打傷人的是廖勇,不是我們!”
劉祥雲立刻反應過來,“對!打傷王天保的人是廖勇!你們就算要找人負責,那應該去找廖勇,别三天兩頭來老孟家鬧,老孟一家已經對你們仁至義盡了!”
王桂榮單手叉腰,指着劉祥雲罵,“别他媽發扯廖勇!那小子早跑沒影了!給臉不要臉,還好意思提廖勇,我們天保和廖勇原來多要好啊,要不是因為她閨女,他們會撕破臉?!廖勇會豬油蒙心把天保打了?這家閨女就不是省油的燈!再說了,我找老孟家關你啥事?哦——”她的眼神變得暧昧,“你和老孟啥關系?!”
劉祥雲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滿嘴噴糞!頂着一頭卷毛倒刺的狗毛,咋的?讓雷霹焦了?!廖勇跑了你追去呀!有能耐張着你那張臭嘴到處噴糞!咋不撩開你那肉瘤子腿追呢?!”劉祥雲越說越來勁,比王桂榮還敢編排,“咋的?舍不得他坐大牢?那你跟他去啊!你倆雙宿雙飛啊!跑這裡噴糞!黑心黑肺,好賴不分!就他媽知道禍害好人,沒安好心!”
“你你你……”
王桂榮氣得臉色煞白,她在家族裡是出了名的能言善道,沒想到竟撞上了這麼潑辣的女人,一時氣得口無遮攔,指着孟春景開始胡咧咧,“丫頭早晚得嫁人,她家害了我侄子,就得嫁進我們王家當牛做馬,好好調教,省得禍害了别人!”
孟春景呼吸一窒,耳朵裡嗡嗡直響。
許英蘭強撐着站起來,“她還是孩子,你是長輩,你……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我就說了!咋的?我看你這閨女也一臉狐狸相,不是好玩意!就他媽欠調教!”
劉祥雲一邊扶住許英蘭,一邊繼續噴,“我看你不光頭發被雷霹焦了,腦子還霹傻了!人家閨女可還小呢,你這麼說我可報警了,讓警察抓了你去,正好到時候你在牢裡和廖勇湊一對!”
“你……你放屁!”王桂榮氣得嘴唇直哆嗦。
“姑,你氣糊塗了,别亂說,我哥喜歡的是她姐。”一個男孩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這聲雖壓得很低,但孟春景還是一下就分辨出是王天佑的聲音,她快速環視,一眼看見了他。
這家夥竟然還想躲。
孟春景沖過去把他揪住,“上回我說什麼來着?再胡說打掉你的牙!信不信我把你也打進醫院?!”
王天佑自然還記着那一頓打,趕緊低頭,紅着臉不吱聲。
他姑姑卻擡手一揮,又跟打了雞血似的喊道,“大夥兒都聽聽,天地良心呀!我們家天保舍命救人,誰知救的竟是白眼狼!聽聽丫頭這口氣,要把人打進醫院呢!天佑,你讓她打,我看她敢不敢!?還沒有王法了?!”
孟春景從沒遇見如此胡攪蠻纏的人,偏這女人嗓門還大,她的辯解聲淹沒在女人尖利的叫罵裡,起不到一點作用。她隻能摟着母親的肩膀,緊抿着唇,看着王家人張牙舞爪的“表演”。
“确實該看看還有沒有王法!”
一聲呵斥從人群後傳來,衆人循聲看去,隻見任世泉和淩旺昌正大步走過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是任平生。
任世泉走在前面,“你們是誰的家屬?!”他沉聲問道。
劉祥雲松了口氣,忙說,“任經理,這是王天保家屬,這不,又來老孟家鬧。”
“不是給你們調解了嗎?又來鬧什麼?!”任世泉問許英蘭,“老孟呢?”
“老孟在醫院照看王天保。”
任世泉皺眉看着王天保媽媽,目光冷硬,“這事說一千道一萬,不該孟家的事,孟家仁義,已經答應承擔一部分醫藥費,還親自去醫院照顧王天保,你們還有什麼好鬧的?”
王天保媽媽又開始抹眼淚,“任經理,可是我家天保傷到的是那種地方,這輩子……恐怕沒閨女願意嫁給他,都是為人父母的人,我不能不為孩子的将來考慮。”
話中意圖不言自明。
孟春景下意識攥起拳頭,手腕卻倏地被人握住,她呼吸一窒,回頭,對上一雙急迫而關切的眼睛。
任平生用口型對她說了三個字,“别着急。”
孟春景深吸一口氣,隐忍地咬住嘴唇。
任世泉問王家人,“你們想怎麼辦?”
王天保媽媽眼神閃爍,隻抽抽搭搭地哭。
王桂榮接過話去,“任經理,我們天保為什麼被打?起因是啥?是不是老孟家的閨女?解鈴還須系鈴人,反正老孟家兩個閨女,橫豎都要嫁人,嫁給我們天保也算是彌補過錯。”
“那你說,她們錯在哪兒?”任世泉冷冷逼問,“是錯在承擔醫藥費,還是說錯在沒日沒夜地照顧王天保?”
“她們……”王桂榮瞪着眼睛,啞口無言。
好一會兒,王天保媽媽哭哭啼啼道,“任經理!您得一碗水端平,我們不是平白無故找老孟家麻煩,是廖勇打人的時候親口說的,要怪就怪天保為老孟家出頭,這一點他們宿舍的人都能作證。我們天保是見義勇為做好事,做好事還要遭報應?連媳婦都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