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觸及孟春景心裡最敏感的角落，她驚聲問道，“什麼意思？”

趙若男說：“一個女孩，同時遭受戀人的背叛和好友的排擠，你覺得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孟春景眼神發涼，呼吸停滞片刻，低聲克制着問，“……是誰？”

其實她已經猜到是誰。

問，隻是想印證心中的猜想。

恰如所料，趙若男說出的，正是她心裡的兩個名字。

周衆城，和董芳。

孟春景的心緩緩落了地，不是釋懷和放下，而是一種切實的，笃定的悲涼。

“原來是他們。”她面無表情，宛若自語。

“可不就是他們嗎？”趙若男冷冷地說，“全班同學都知道周衆城喜歡孟秋爽，也默認他們将來肯定會是一對。可是，周衆城突然有一天和秋爽劃清了界限，轉頭和董芳在一起了。

“我們大家都沒想到會這樣——要知道以前董芳一直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夾在秋爽和周衆城中間，不管他倆去哪兒，董芳都跟着。現在想想，可能問題的關鍵也就在這兒。俗話說‘烈女怕纏郎’，這話其實反過來也适用，董芳雖然不如秋爽漂亮，可她家世好，又有心機手段，周衆城不過是個俗人，被董芳勾走，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孟春景腦海中飛快掠過那幾次遇見他們的畫面，兩個人舉止親密，顯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周衆城是什麼時候和董芳在一起的？”

“具體不清楚，印象中，好像是高三下學期吧，一開學他們倆就出雙入對了。”

孟春景皺了皺眉，若有所思，低聲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秋爽沒埋怨任何人，也從沒說過董芳和周衆城的不是，她把自己的傷心隐藏得很好，不再和周衆城打交道，對董芳也不再熱絡，這是人之常情，我們都懂。可是沒想到董芳竟然……”

她緩了口氣，繼續說，“董芳跟周衆城在一起後，開始處處針對秋爽，不僅如此，她還拉攏班裡同學一起排擠秋爽，明裡暗裡找她麻煩。

“有段時間秋爽被一個流裡流氣的青年糾纏上了，每天避之不及。可是董芳不知安的什麼心，竟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調侃秋爽，問她那個流氓是不是她男朋友。秋爽百般否認，但是大家都在看熱鬧，瞎調侃，在董芳的鼓動下，越傳越過分……

“那青年最初隻在學校門口堵孟秋爽，可是有次晚自習課間，他竟溜進了教室，被孟秋爽狠罵一頓後，他狗急跳牆，承認是董芳把他帶進來的，孟秋爽質問董芳，她卻假裝無辜，還說什麼……是不忍心看着孟秋爽的男朋友在外面苦等，才好心帶他進來……”

孟春景腦中仿若傳來轟然炸裂的聲音，“她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趙若男冷哼一聲，“她就是想欺負孟秋爽——當着周衆城的面欺負孟秋爽。董芳這個人，我早就看透了。周衆城心裡有孟秋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董芳嫉妒孟秋爽，她就是要在周衆城面前欺負她，讓孟秋爽難堪，也讓周衆城有苦難言。”

孟春景克制不住怒氣，攥着拳，周身顫抖，“可她憑什麼這麼做？！”

“憑家世呗。不然你以為周衆城為什麼突然變心？難不成他真喜歡董芳那神經病？”

孟春景幾欲控制不住情緒，可尚有一絲理智，提醒自己不要輕信任何人的話。

“那你呢？”她盡量冷靜地問，“董芳沒拉攏你一起……排擠我姐？”

“我？”趙若男看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沉默片刻，她緩緩擡起右手，自右鬓開始，往上，輕輕撫過頭頂，又一點一點移至左側耳畔，拇指探入發間，停頓須臾，輕輕一拽。

孟春景駭然大驚。

她看到趙若男的頭發，被整個地從頭上剝離。

而那原本被厚重假發遮蓋的頭頂，竟光潔得沒有一根頭發。

“很醜對吧？”趙若男苦笑着問。

孟春景嘴動了動，沒有回答，也沒法回答，她覺得，就連多看一眼，都是對趙若男的傷害。

趙若男顯然也不是真的想聽到回答，她繼續說道：

“我從小就這樣，爸媽去醫院看過，醫生說這是天生的，治不了。還不懂事的那時候，我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後來懂事了，就開始自卑。我媽不想讓我難過，小升初那年暑假，她花了好多錢，托人從國外給我買了一頂假發。我戴着假發走進初中的大門，整個初一，沒人知道我是光頭，那一年我幾乎忘了曾經的自卑，直到……直到放假前，領獎狀那一天……董芳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扯下了我的假發。”

趙若男的目光是那麼平靜，可那平靜之下，卻是化不開的荒涼。

她把假發拿在手裡，輕輕笑了笑，“你應該能猜到，後來的兩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

孟春景不敢猜，也不敢想象，别說後來的兩年，單是那個對趙若男來說原本充滿榮耀的一天，她都不敢想象。

孟春景沒繼續求證，也不再追問後來的事，趙若男不惜把自己的傷疤揭給她看，孟春景願意相信她，也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再也無法控制怒火，轉身，朝教室走去。

任平生正在門口等她，遠遠地，看到她氣勢洶洶的樣子，趕緊提步迎上前。

“你不是跟着老師去拿成績單了嗎？怎麼……”

“你先别說話。”孟春景從他身側繞過，直奔教室門口。

任平生攔住她，“到底怎麼了？看你這樣子……不會又要跟誰動手吧？”

“說對了。我就是要動手，我要打人！打死那個姓周的，再打死那個姓董的！”

“孟春景！”

情急之下，任平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别沖動，你冷靜點好好想想。動手能解決問題嗎？你姐的成績就能變好嗎？她就能從遠濱回來了嗎？要是靠動手就能解決，你告訴我，我幫你打！”

他壓着聲音，可說出的話字字分明。孟春景起先還在掙紮，可慢慢地，身形沒了力氣，任由任平生将她拽到一旁。

任平生看着她，聲音和緩下來，“你姐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吧？”

孟春景嘴唇哆嗦着，委屈而又無助，“可是他們欺負我姐，我咽不下這口氣。”

沉默片刻，任平生歎了口氣，“那你想怎麼樣呢？”

“不能打，那總得罵一頓。”

“……”

“孟春景！”

檐廊另一頭傳來趙若男的聲音，剛才她和孟春景聊完那些事，就又進了郭老師辦公室，此時她手中拿着一封信，疾步朝這兒走來。

“郭老師讓你轉交給秋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