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碧棠回到家門口已經晚上七點多,剛一進屋,屋檐噼裡啪啦,大雨下得又迅又猛。
苗秀秀和幾個老阿姨以樓梯間為據點,打着撲克牌,打得火熱朝天的。
聽到動靜,探出頭來一看,是貝碧棠上樓來,見她臉色不對,今天又是去見男方父母,苗秀秀扔下牌,起身說:“你們接着打,我去去就來。”
貝碧棠坐在裡間的床上,擁着被子,背對着房門。
苗秀秀看她這副模樣,歎口氣說:“人家阿爸和姆媽對你不滿意?幸好我沒說出去,要不然剛說這事就黃了。多丢人啊。”
貝碧棠不應聲,将頭埋進被子裡,作鹌鹑狀。
苗秀秀繼續念着:“男的比女的多,自古如此。你長得也不差,還是上海姑娘,再找一個就是了。我們等你好久不回來,就先吃了晚飯。給你留了飯在櫥櫃裡,你等會吃了吧,姑爺帶着碧蘭和小毛頭去公園玩去了。還有碧莉打了電話回來,說明天晚上她過來吃飯,見一見你。”
貝碧棠還是不言語,又見她兩手空空回來,苗秀秀沒耐心好言好語了,她有點生氣地說:“事不成了,你傻啊,那些個好東西還留給人家,糟蹋東西!”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這事她有經驗,苗秀秀惦記着她的牌,扭身出去。
片刻後,屋内起了微弱的嗚咽聲,那聲音極小極小,在窗外雨聲的掩蓋下,無力又虛弱。
貝碧棠流了好一會兒的淚,擡起頭,見被面濕了一大塊。她用衣袖用力摸着眼睛,擦幹眼淚,拿出箱子裡的換洗被面,将被子換好,将濕了的被面放在臉盆裡,打算今晚和着衣服一起洗。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貝碧棠默然地打開櫥櫃,拿出留給她的飯菜。
白色大瓷碗上面堆着暗黃的小青菜和梅菜幹,唯一的一點葷腥是碎得不成樣子的雞蛋羹。貝碧棠沒胃口,但還是慢慢将飯菜吃完了,一點不剩。
她去樓下水槽将碗筷洗幹淨,将一身衣服換下來,換上碎花長褲和短袖。
貝碧棠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事可幹的,明明她平時那麼忙,忙得腳不沾地,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着雨滴。
慢慢地雨越下越小,停了。
牌桌散了,苗秀秀回家準備洗澡,見貝碧棠換鞋子,打算出去的樣子,不滿地說道:“都還睡覺了,怎麼還出去?”
貝碧棠說:“我馬上回來。”
街道的電話間隻有一部電話,很金貴,由專門的阿姨二十四小時輪流看着,有電話來,她們再去喊要接電話的人。
電話間裡,吊着一隻白熾燈泡,黃蒙蒙的燈光下,精神氣十足的阿姨戴着一副老花鏡,眯着眼睛看着連環畫。
貝碧棠主動報上名來,說:“王阿姨,我是12号樓苗秀秀的小女兒貝碧棠,您還記得我嗎?我想問問今晚有電話打過來找我嗎?”
老阿姨看孫悟空打白骨精正看得起勁,她頭也不擡,冷聲說:“沒!”
貝碧棠不肯死心,繼續問道:“真的沒有?王阿姨你在仔細想想?”
一聽這話,老阿姨怒了,她啪地将連環畫放下,扶了扶鏡框,冷冷地說:“我說沒有就沒有,你在質疑我的記憶力,阿姨我接電話接了多少年了!從未出過錯!”
看清貝碧棠臉的老阿姨,臉上的怒火刹那間熄滅,她笑呵呵說:“碧棠啊,回來了。”
貝碧棠笑了一下,說:“嗯,回來了,王阿姨我先走了。”
臉上的失落怎麼也掩不住,老阿姨安慰讨人疼的貝碧棠,說:“你也别急,要是有電話來找你,阿姨我第一個去找你,你放心。”
貝碧棠笑了笑,說:“謝謝王阿姨。”
貝碧棠往回走,遇上不少穿着拖鞋,捧着澡盆去洗澡的人。
她心不在焉的,險些跟人撞上,貝碧棠擡起頭來,看去,大v字領大大方方地露出白潤的胸前肌膚,再往上是一張明豔的臉蛋。
孔寶兒穿着寬大的泡泡袖粉紅睡袍,長長的頭發随意散着,笑得嬌媚說:“碧棠不認識我了?”
貝碧棠定睛一看,皺眉思索着,腦子裡出現一個常年穿着裙子的身影,說:“是你啊,寶兒姐,好久不見。”
孔寶兒嫣然一笑,說:“好久不見,有空上我家來,找我玩啊。”
說完,不等貝碧棠回答,她如炊煙般袅袅地走向弄堂另一頭。
貝碧棠抽了抽鼻子,孔寶兒人雖然走了,但是留下一股馨香,那香味貝碧棠沒有在哪一個姑娘身上聞到過,不像面霜散發出來的味道。
後來貝碧棠才知道那是香水味,她的第一瓶香水還是顧望西送給她的。
與孔寶兒打了個照面,反而将貝碧棠的心神從徐則立身上移開了。
孔寶兒是這片有名的姑娘,比貝碧棠大三歲,這年齡差不算大,但兩人玩不到一起去。一是性格問題,孔寶兒生性開朗,愛熱鬧愛玩,貝碧棠文靜秀氣,喜歡安靜,一張小凳子能坐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