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碧棠和馮光美看得目不轉睛,孔寶兒看她們對黑膠唱片的封裝感興趣,便将黑膠唱片直接放在她們手上,慢慢看。
她起身說道:“我先放一首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
貝碧棠擡起頭來,目光從色彩鮮明的外包裝移開,有些擔憂地說道:“鄧麗君?沒有聽說過,是不是不是内地的?寶兒姐,放這個會不會出事?”
聞言,馮光美也有些遲疑了,孔寶兒滿臉不在乎說道:“放心吧,沒事。整棟樓裡,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隻有沈阿婆在。沈阿婆人很好的,從來不說一句是非,嘴很嚴實,而且她還耳背得厲害。再說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放了。”
即使孔寶兒這麼說,貝碧棠和馮光美也沒敢放下心來,她們兩個緊緊盯着屋内正中央,台案上的唱片機。
孔寶兒将唱片機上面的白色蕾絲布罩揭開,移開唱針,将黑膠唱片拿出來放進唱盤裡,再放下唱針。
下一秒,唱片旋轉轉動,嘶嘶的聲音在屋内響起。
貝碧棠和馮光美心驚膽戰地盯着緊閉的大門。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鄧麗君的聲音纏綿悱恻,甜蜜蜜中又帶着淡淡的憂傷。
但貝碧棠和馮光美一開始耳朵不在這歌聲上面,過了好一會兒,門口安安靜靜地關着,沒有人前來敲門。
她們兩個才真正将心放回肚子裡去,欣賞起這陌生曲調地歌曲來。
馮光美搖頭晃腦地聽着,貝碧棠也聽着入神。她聽時,歌詞完全沒有讓她想起徐則立,聯想到自己身上來。
孔寶兒挑眉得意問道:“好聽吧。”
貝碧棠和馮光美齊齊點頭,說道:“好聽。”
她們聽着這歌詞,臉都有點羞紅,但真的是讓人抗拒不了的好聽。
孔寶兒說道:“除毛爺爺外,鄧麗君是我現在最崇拜、最喜歡的偶像了。真希望有一天我能親眼見到她,能去聽一場她的演唱會。”
貝碧棠有點子信心,她說道:“會的。你阿爸都能常年出去,外國人也能來外灘旅遊,現在連大學生也能去國外留學了。總有一天我們普通人也可以出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孔寶兒揚眉說道:“那我想去的地方多着呢。法國巴黎、英國倫敦、我最想去一趟斯嘉麗的塔拉莊園。”
馮光美也說道:“我想去北京旅遊一次。當初大串聯,我姆媽不準我去。”
貝碧棠低頭摸摸辮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有想去的地方。要說有,那就在西北時,我想回家,回到上海來。”
馮光美眼睛一轉,突然發現孔寶兒家屋内的樣子,跟大名鼎鼎的百樂門歌舞廳很像,她不由地提議道:“歌有了,不如我們來跳跳舞吧。”
貝碧棠搖頭說道:“我不會。”
就連孔寶兒也說:“我也不會。”
馮光美的肩膀耷拉下來,她洩氣地說道:“我也不會。我姆媽和阿爸她們倒是會,他們年輕的時候可興辦聯誼舞會,年輕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跳舞了。”
孔寶兒不服輸地說道:“天啊,我們可是上海姑娘,全國最時髦的姑娘。怎麼可能不會跳舞?你們看我的!”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踮起腳尖,幾個跳躍,人便到了房間中央的。
她伸手提起潔白如雪的白色綢緞長裙,露出細細地腳踝,頭高傲地往上仰着,眼睛專注地目視前上方。
随着音樂聲,一會往左邊跳去,又一會往右邊走去。一時快,一時慢。一下動作小,一下動作大。
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她不是胡亂跳的,她的跳動是有規律的,是和歌曲的調子一緻的。
馮光美也不甘示弱,她擠眉弄眼,弄成一副搞怪的面孔。她膝蓋半彎曲,雙手叉腰,身體和頭往兩邊來回倒去。
兩人看不得貝碧棠坐着不動,默契地跳到貝碧棠身邊,一起拉着她起來。
貝碧棠完全被牽着鼻子走,但沒一會兒,她也陷入了這種亂蹦亂跳的快樂之中。她一會和馮光美手拉手轉圈圈,一會又和孔寶兒手挽手踢腳。
不知道跳了多久,三人臉上都微微出汗了,才一起停下來。
孔寶兒打開冰箱,拿出三瓶可口可樂來,分别遞給貝碧棠和馮光美。
兩個人并不識貨,面色如常地接過來,并向孔寶兒道謝。孔寶兒也沒有說,你們喝的是曾經聞名上海街頭的可口可樂,我平時都舍不得喝,都攢着慢慢喝。
此時1927年首次進入中國的可口可樂撤出中國市場已有二十九年,距離可口可樂重新進入中國來,還有大半年。距離可口可樂在上海建成裝瓶廠喝濃縮液廠,還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