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黃昏,天色朦胧不清,天地之間,一切事物都籠上來層薄紗。
顧望西坐車到梅龍鎮酒家,步入二樓的雙龍廳。
包下來的房間内,顧望西一眼望過去,已落座了五六人,霍世勳、趙成剛、兩位年輕的女士,還有兩位祖籍上海的港台商人。
顧望西略過霍世勳,跟他們一個個地打招呼。
顧望西坐下,霍世勳開口說道:“還有最重要的顧客還沒有呢。”
穿着白裙子的女士,笑盈盈地說道:“姗姗馬上就來。霍世勳你急什麼?”
另一位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士,瞟了霍世勳一眼,打趣說道:“就是,還輪不到霍世勳你着急啊。”
話音剛落,噔噔,清脆的高跟鞋聲音響起,一位半放着頭發,穿着黑白波點長袖連衣裙的年輕小姐,從屏風後裡面走出來,帶來了絲絲縷縷的茉莉香。
姜姗姗笑着說道:“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白裙子女士拍拍主位的椅子,望着她說道:“姗姗,快來。”
姜姗姗不經意地看一眼,離主位隔了一個霍世勳坐着的顧望西,她很快地收回目光,淡然自若地坐在主位上。
姜姗姗拿起桌子上溫熱的濕毛巾,擦了擦手,望着大家,說道:“今天我組局,謝謝大家前來賞光赴宴。”
一位港商連忙說道:“哪裡哪裡,姜小姐太客氣了,能接到你的邀請,是我的榮幸,先向姜小姐道一聲生日快樂。我帶了一件生日禮物來,之後還請姜小姐收下。”
趙成剛他們也連連稱是。
姜姗姗最後的目光落在顧望西身上,顧望西端起紅酒杯,遙遙地向她示意,風度翩翩地說道:“姜小姐,生日快樂。”
姜姗姗情不自禁地笑了。
紫色衣服女士笑眯眯地問道:“顧先生,沒有帶禮物來,給我們姗姗嗎?沒誠意嗎?”
姜姗姗連忙擺手說道:“禮物,收不收都沒關系,大家能向我說一聲,生日快樂,我就很開心了。”
紫色衣服姑娘和白裙子姑娘對視一眼,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對此,顧望西面不改色地說道:“我和世勳合送了姜小姐一件生日禮物,等會就由世勳交給姜小姐。”
聞言,姜姗姗面上不可避免地閃過一絲失望。
靜看好戲的霍世勳,收獲了兩道強烈的白眼,仿佛在說,他礙事。
霍世勳心下好笑,他招誰惹誰了?
見狀,白裙子姑娘機靈地開口說道:“顧先生,真是耐得住,這麼熱的天。一身深藍色格紋三件套,一絲不苟的,領帶也系得緊緊的。”
其他人不由地看向挂面西裝外套的衣帽木架,低頭看着自己扯着松松垮垮的領帶。
霍世勳揚了揚眉,說道:“我跟望西比不了。你們信不信,等到大冬天,零下幾度,下着鵝毛大雪,望西還是一身西裝,頂多外加一件敞開的大衣。我不行,香港人怕冷,站在望西身邊,跟隻北極熊似的。“
大家聽着紛紛笑了。
顧望西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哪有那麼誇張。他還是很愛穿毛衣的,防寒服他也穿了不少次,要不然他早就凍死在冰島了。
但轉頭間,對上姜姗姗望過來的含笑的目光,他還是默默地将話吞了回去,并移開了視線。
人來到齊了,穿着黑褲白衣的服務員,端着一盤盤的菜進入包間内,同時撤下桌子上的果切、點心、堅果。
一盤接着一盤,或者同時上兩三盤。一時間,鋪着大紅絨布的大圓桌上菜香四溢、琳琅滿目,擺得滿滿當當的,甚至盤子邊緣交疊在一起。
擺在桌子最正中央的是幹燒明蝦,松鼠鳜魚、水晶蝦仁、冰糖鳗魚、龍圓豆腐、小煎雞米、豆沙鍋餅、蜜汁火腿、蟹粉魚翅、蟹腳毛豆、煙熏鲳魚、清蒸獅子頭、扣三絲、陳皮牛肉。
都是上海本幫菜,最合祖籍上海的港台商人的胃口。
趙成剛端起酒杯來,朝着姜姗姗舉起來,提議說道:“來,讓我們先敬姜小姐一杯,今天不僅是她的生日,還是她請客買單。”
姜姗姗按着裙擺站起來,落落大方地和大家碰杯,将高腳杯裡地大半杯紅酒,一飲而空。
半杯酒下肚,姜姗姗已然是面色绯紅,眼睛潋滟。
她放下酒杯,朝着霍世勳和顧望西,說道:“霍小先生和顧先生,兩位吃得慣上海菜嗎?”
霍世勳裝作驚訝說道:“姜小姐不知道,望西姆媽的祖籍也是上海的。他從小跟着阿姨長大,日常都是飯團、蔥油面、小馄饨、紅燒肉、熏魚、腌笃鮮之類的。我跟望西不是兄弟,勝似兄弟,阿姨的手藝一絕,上海本幫菜我吃得慣。還有……”
姜姗姗聽得津津有味的。
顧望西真想叉起一個獅子頭,往霍世勳的嘴裡塞去。顧望西不動聲色,暗含威脅地給了霍世勳一個眼光。
霍世勳的話突然變道,他說道:“姜小姐,今天是你生日,嘿,我說望西幹嘛?不說這些了,我們好好享受美食吧。”
聽得入神的姜姗姗頓時面露可惜。
在場都是狐狸玩什麼聊齋啊?顧望西放在明面上的東西,姜姗姗能不知道地一清二楚?隻不過她對顧望西有意,想聽别人說顧望西罷了。
霍世勳暗暗悲歎,自己命苦,跟顧望西在一起,美麗的小姐都隻看到了顧望西,接近他也是為了打聽顧望西。
姜姗姗面帶微笑,開口說道:“是嗎?顧先生姆媽在國外這麼多年,還做得一手本幫菜?顧先生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嘗得到你姆媽的手藝?”
說完,她滿含期待看着顧望西。
又來了,顧望西心裡有些叫苦,面上他風輕雲淡地回絕道:“不好意思,我妹妹馬上要高考了。”
姜姗姗摸了摸一縷發尾,善解人意地說道:“那阿姨要辛苦一段時間了,我就不上門打擾了。”
接着,姜姗姗正色說道:“各位老闆,我舅舅剛剛添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壓力不小。下個月辭職出來做小買賣了,他手裡有一點點鋼筋建材資源,以後還請各位老闆多多照顧一下我舅舅的小生意。”
姜姗姗明明是個在校的女大學生,從來沒有出社會工作了,說起生意場的話,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擺着架子,直接放話讓他們用大價錢,将親舅舅手裡的建材買下來。
大家聽得舒坦,趙成剛年紀最大,代表其他人答應下來。
他說道:“姜小姐,大家夥手裡正缺鋼筋水泥呢,你這是及時雨,雪中送炭,來得正好。吃完飯後,我第一時間找你親舅舅,跟他簽單子。”
姜姗姗見好就收,笑笑說道:“那我就先代我舅舅,先謝謝各位老闆了。不說公事了,大家吃菜喝酒。”
顧望西用着烏木筷子,夾起一塊冰糖鳗魚,忍住不眯起眼睛,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他心裡想着,他在吃冰糖鳗魚之前,吃了一隻明蝦、半調羹獅子頭、一口三絲。大家應該不會發覺自己愛吃甜的吧。
霍世勳身為顧望西九年的朋友,自然是知道他的飲食喜好的。
霍世勳用公筷夾起一大塊冰糖鳗魚,放在鼻子面前一過,放在顧望西碗裡,無比自然地說道:“我聞着,這道菜好像有點太甜了。”
坐在他旁邊的白裙子姑娘,好笑地說道:“上海菜本來就濃油赤醬,冰糖鳗魚更是其中的之最之一,用大量的冰糖将色澤跳出來的,能不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