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碧棠充耳不聞,認真清點着大團結。
數目對得上,正好是一千塊錢。貝碧棠将錢疊得整整齊齊,重新放進文件袋裡。
她轉過身來,掏出褲兜裡的欠條,遞給曾琳琳,說道:“這是欠條。”
即使徐則立在這遮遮掩掩,她也知道這一千塊錢,是誰掏出來的。
曾琳琳不想接,但又不想讓徐則立跟貝碧棠有什麼接觸。
她一眼一轉,好像貝碧棠身上沾了什麼髒東西一樣,用兩根手指夾住欠條,拿過來,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撕了扔在地上。
反正她和貝碧棠撕破臉了,也沒必要再裝出一副平易近人、友好熱情的模樣,給貝碧棠看。
貝碧棠面色不變,她看着曾琳琳背後,戴着紅袖章巡邏的阿姨,笑了笑。
曾琳琳不由地轉過頭去,紅袖章阿姨虎視眈眈地看着她,就要沖過來了。
曾琳琳看向徐則立,徐則立看了一眼貝碧棠,貝碧棠目不斜視,徐則立咬着牙,彎腰撿起地上的碎紙片。
紅袖章停下走過來步伐,大聲說道:“以後注意點!年輕人要有公德心!”
周圍人都朝着這邊看過來,鄙夷、指責的目光落在徐則立身上。
曾琳琳做賊心虛,臉漲得通紅。
貝碧棠風輕雲淡地說道:“兩位,我先走了。”
曾琳琳外強中幹地說道:“既然錢你已經拿到了,以後别來糾纏則立了。”
貝碧棠輕笑一聲,平靜地說道:“大家彼此彼此,我也希望你們兩個别來糾纏我了。”
徐則立直起身來,面露疑惑地看向曾琳琳。
曾琳琳咬唇不語。
徐則立故作潇灑地拍拍褲子,走上前來,将手搭在曾琳琳的肩膀上,一副将曾琳琳牢牢護住的樣子。
他看着貝碧棠,生氣地說道:“貝同志,錢我們也還清了,好聚好散不行嗎?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琳琳的事,她是無辜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咄咄逼人?”
貝碧棠目光似笑非笑,看了面容委屈的曾琳琳一眼,輕聲問道:“徐則立你是最大的罪魁禍首,但你确定曾同志是無辜的?我們三人之中,隻有我才稱得上真正無辜的那一個。你們兩個算什麼?一個兩個在我這演起委屈來了,不愧是将來要睡在同一個被窩裡的,天、造、地、設的一對。”
最後一句話,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徐則立眉頭一橫,漲紅臉說道:“貝碧棠,你……”
這時他頭頂上方飛過來幾隻灰色鴿子,它們靠徐則立靠得極近,撲扇撲扇着翅膀。
夏季正是鴿子的換羽期,撲撲簌簌的羽毛掉落在徐則立頭上。
這還沒有完。
在徐則立不由地仰起臉來看後,幾灘灰白色、淅瀝的鴿子屎掉到他臉上去,正中五官。
曾琳琳驚叫一聲。
人民廣場的鴿子真正說來,生活環境安逸,有專門的人投喂,天敵少,人類還會幫它們消滅敵人。所以,它們的膽子其實是很小,很容易受驚的。
曾琳琳這一叫,這幾隻鴿子便開始慌亂了起來,它們朝着徐則立和曾琳琳頭上、臉上俯沖而去。
徐則立不愧是時時刻刻都在鑽營的徐則立,他電光火石之間,護住了曾琳琳。
貝碧棠站着不動,冷靜地看着他們兩個被肥鴿子攻擊。
過了好一陣,鴿子也許是累了,它們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徐則立狼狽不堪,他身上羽毛、鴿子屎不少,臉上還有抓痕。曾琳琳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此時的她,完全看不出,來之前精心打扮過一番。
頭發淩亂,臉上的妝都花了,嘴上的口脂都抹開到下巴了。
兩人狠狠地瞪了安然無事的貝碧棠一眼,攙扶地走了。
貝碧棠本來打算拿到錢後,先把錢藏好,然後趕緊去小菜市場工作的。
但人民廣場的鴿子幫她出了氣,她不能一走了之,虧待它們。
貝碧棠去最近的早點鋪子,買了五個大白饅頭。
又返回來,蹲在台階上,一點點撕着饅頭,将饅頭沫喂給鴿子。
看着面前發出咕噜咕噜愉悅聲音的肥鴿子們,貝碧棠出了神,不由地想起了,那位送給自己半包稻谷的年輕男人。
在那個傷心時刻,那位年輕男人的舉動給了自己莫大的安慰。但是自己連對方的樣子都看不清。
貝碧棠心裡有一絲莫名的惆怅。她又想起那方深藍色的真絲手帕,被她用清水洗過,用熱水茶缸燙熨好,疊好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不用等鋁飯盒裡。
真絲材質的物品,可不便宜。為了不毀壞蠶絲,她洗之前,還特地問過姆媽,怎麼洗真絲的衣物。
姆媽問她問這個幹什麼,她含糊地糊弄過去了。隻說自己好奇,想要了解一下。
雖然心裡時不時記挂着,要将手帕還給人家。但貝碧棠可沒有那個清閑時間,來人民廣場蹲人。
自從上次在人民廣場,和徐則立徹底分手,鬧掰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了。
貝碧棠拍拍手,惆怅地歎了口氣,上海這麼多的人,那塊手帕也許回不到它真正的主人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