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柳燕倒在雪地上之前,蕭珠扶住了他。
可與此同時,她雙腿一軟,險些要跪倒在地。
望着懷中臉色慘白,簡直和地上的積雪毫無二緻的柳燕,她的内心惶惑無比:
這一次,他不會真的要離自己而去了吧。
自己不久前才把他救出來,難道又要再次失去他了嗎?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凜冽的寒風卷挾着雪片,撲打着已經發麻的面頰。眼淚還來不及落下,便會凝結成冰粒。
然而,此刻的她已經顧不上流淚。隻能強打精神,查看柳燕的狀況。
果不其然,蕭珠剛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便被燙得縮了回去。
鑒于今天早上,柳燕才在自己的提議下服用了一顆人參丸,這一次應該不是發病,而是受了風寒。
要知道,柳燕的體質本就比普通人略差一些,再加上那道未能痊愈的刀傷,這漫天的風雪與砭骨的寒意,簡直是在要他的命啊。
早知如此,自己說什麼也不應該讓他離開馬車的。
想到這裡,蕭珠滿腹懊悔,簡直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可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益。
附近并沒有醫館,也沒有可以暫避風雪的歇腳之處。蕭珠隻能背着他,沿着已經被雪完全覆蓋的道路,繼續走下去。
她隻期望,能早一點看到李富口中的善化城。
不過,短短二十裡,比蕭珠預料得要難走得多。
地上的雪越堆越高。每一次邁步,膝蓋都會深深陷進雪裡。一拔出來,便會留下一個黑洞洞的深坑。可即便是這些深坑,也很快會被大雪重新覆蓋,不留半分痕迹。
布鞋和褲腿沾了雪又化掉,早已濕透,不一會兒便結了一層冰殼。蕭珠的腿腳起先凍得生疼,爾後發麻、發木,倒感受不到疼痛了。
然而,對于蕭珠來說,最為可怕的并不是及膝的積雪,而是迎面的朔風。
面前似乎有一位看不見的武士,不斷地阻攔她、推搡她、沖撞她,想要讓她摔得仰面朝天……再加上背着柳燕,蕭珠更是舉步維艱。每前進一步,倒要往後退兩步。
若面前是一位普通人類,她還可以将他直接打倒。可無論她向無形的朔風揮舞多少次拳頭,所得到的都隻是嘲諷般的呼嘯而已。
她頭一回意識到,自己的那點力量,在強悍無比又冷酷無情的大自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眼看又行進了半個時辰,卻隻走了一小段路程。蕭珠心如湯煮。
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柳燕是否能平安無恙,隻覺得這漫天風雪,簡直要将他倆埋葬一般。
真是諷刺。自己和柳燕沒有喪生于屠刀之下、牢獄之中,如今竟要死在這看似純潔無暇的雪地裡了。
終于,在暴風雪又一輪的猛烈襲擊下,蕭珠腳下一滑,跌倒在地,背上的柳燕也被摔了下來。
“燕哥哥!”
她連忙沖了過去,将他抱了起來:
好在柳燕摔倒在松軟的積雪上,并不至于受傷。不過,蕭珠還是仔細地檢查了一番他的情況。
隻見他蹙着眉頭,幹裂的雙唇微微翕動,似乎在索求些什麼。隻是,朔風的咆哮掩蓋了他的聲音。于是,蕭珠将耳朵貼近他的唇畔,這才捕捉到一絲幾不可聞的氣音:
“……水。”
原來,他這是渴了。
蕭珠恍然大悟,連忙摸索出随身攜帶的竹筒。可是,竹筒裡的水早已凍成了硬梆梆的冰柱。蕭珠猛一抓緊,倒使它“咔”地一下裂開了。
這下糟了。蕭珠隻得扔了竹筒,另尋它法。
然而一時間,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一片六角形的雪花落在柳燕的額頭上,融化為一滴晶瑩的水珠,蕭珠才猛地反應過來。
對了。說到水,自己邊上不有的是嗎……
望着面前觸手可及的白雪,蕭珠遲疑片刻,終于下了決心。
她伸出凍得通紅的手指,捧起一把雪,揉成雪團,再将它囫囵塞進嘴裡。
刹那間,蕭珠的牙齒凍得咯咯作響,冰雪的寒意自内而外擴散開來,滲透每一寸骨骼,每一段血管,讓她覺得自己簡直要凍成一根冰棍。
饒是如此,她也沒有将雪團吐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嘴裡的雪團總算融成了水。
望着柳燕雪白的臉頰,不住顫抖的漆黑睫毛,還有那張微微開啟的雙唇。蕭珠屏住呼吸,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
這分明不是接吻,她卻忍不住像接吻一樣閉上了眼睛。心髒的巨鳴,幾乎要蓋住風雪的狂嘯。
——盡管情況緊急,她還是很難忽略嘴唇相互接觸時的異樣感。
她從未預料過,他的嘴唇,是那樣地柔軟,那樣地飽滿,像是未經采撷的蓓蕾,又像是光澤的水晶啫喱,哪怕再輕微的觸碰,都會在表面留下印記。
直到最後一滴已經變得溫熱的雪水,灌進了柳燕的嘴裡。蕭珠才像是觸電一般,猛地将嘴唇收了回去。
這樣冷的天,再和他繼續唇齒糾纏的話,有可能會凍在一起,分不開了……
不過即使彼此分離,那抹異樣的感覺還是會緊緊粘在她的嘴唇上。
蕭珠此刻無暇回味,隻得無視自己砰砰狂跳的心髒,機械地重複起方才的動作——制作雪團,塞進自己嘴裡,等它被含化了,再将雪水喂進柳燕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