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這次,怕是遇上了一位高人……
穿過佛堂後,面前便是一排禅房。老僧人走近角落處的那間禅房,将門推開,又将柳燕放在了床榻上。
與此同時,智生也拿着油燈,提着木盒,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他是先去了佛堂卻沒看到人,才又到禅房這邊來吧。
老僧人接過物件,也不言語,便直接動手操作起來。
他将油燈和木盒放在床榻前的幾案上,又調整了一番柳燕的姿勢,除去他的外衣。緊接着,他取出幾根木盒裡的銀針,将它們放在火上一烤,便瞄準柳燕身上的穴位,唰唰唰地刺了下去。
起先,蕭珠還有些擔憂,考慮着要不要出言勸阻。可看他出手如此娴熟,心裡那根繃緊的弦竟然松弛了些。
眼下,柳燕的人中處、合谷處,還有幾處蕭珠不甚了解的穴脈都插上了銀針。智生不知何時生起了爐子,房間裡頓時暖和了起來。
終于,在針灸和爐火的雙重療效下,柳燕的臉上總算恢複了些許血色。他顫抖着睫毛,翕動着雙唇,發出夢呓般的呼喚——
“珠兒……”
若不是考慮他身上還插着銀針,蕭珠真想撲進他的懷裡。
就在這時,老僧人眼疾手快地将那幾枚銀針從柳燕的身上拔出來。他看了一眼銀針尖端的黑色,臉色凝重:
“他中了毒。”
“是。他之前受了刀傷,一直未好。我想,可能是刀刃上抹了藥粉。” 蕭珠連忙補充。
“阿彌陀佛。”老僧人搖頭歎息,似是不忍卒聞。
蕭珠試探性地問他:
“請問……長老,他身上的毒,還有解嗎?”
“自然是有的。” 老僧人吟吟一笑,道,“隻不過,可能需要兩位施主繼續留在此地一段時間了。”
等到柳燕再度睜開雙眼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這三天内,蕭珠幾乎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地陪着他。當然,老僧人也會每日檢查柳燕的狀況。
從聊天中得知,老僧人法号慈空,是這所觀音廟的住持。智生是他唯一的徒弟。兩人生活在這座離善化城不到十裡路的水月寺中,已經度過了十個年頭。
智生看上去也不過十歲左右,蕭珠本有些好奇他的來曆。不過涉及隐私,她也不好追問下去。
本來,她還有些擔心,到底應該怎麼解釋她和柳燕會在除夕夜裡突然闖進來,不過,慈空對他們的來曆似乎并不挂心,她也就得過且過了。
慈空待他們如貴賓一般,因此會讓智生送來每日的餐食,不過——
“能不能……再來一碗飯?”蕭珠觍着臉道。
菜裡沒有半點葷腥就罷了。關鍵,飯還隻有一小碗,簡直不是給人吃的……
然而,智生面無表情地說:
“你已經吃得比我和師父加起來的還要多了。”
呃……他說的倒也是。僧人大多過午不食。可這幾天以來,盡管怨氣沖天,智生仍然要在老僧人的指使下給蕭珠做晚飯。
話說回來,智生的烹饪水平着實差了一點。麥飯不是水加得過多就是過少,糜子面餅也硬得能把牙硌掉。若不是寺廟裡有禁止浪費食物的規定。蕭珠簡直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智生放下食盤,扭頭就走,門也被“啪”地一聲帶上。
就在這時,床榻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吟:
“……珠兒。”
蕭珠喜不自勝,險些打翻了本就少得可憐的餐食。她沖到床前,看見柳燕睜開了那雙漆黑的眸子,正目不轉睛地看向她。
蕭珠一時激動,眼裡竟湧出淚來。柳燕見狀,向她伸出一隻手。她連忙握住那隻手,甚至忍不住将它貼在臉上,輕輕摩挲。
暖暖的,軟軟的,簡直和他的嘴唇一樣。
不得不說,這幾天以來,每每看到柳燕的雙唇,蕭珠都會回憶起那令人心悸的一幕。也不知道,柳燕對那件事有沒有印象……
順着她的引導,柳燕的手也在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她的發絲——小心翼翼地,試探一般地,就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許久,蕭珠終于平靜了下來。她擦幹了因喜悅而流下的淚水,道:
“燕哥哥,你終于醒了。我都快擔心死了……”
盡管不是有意的,她的話語中還是帶上了些許責備。
柳燕抱歉般地摸了摸她的頭,道:
“不好意思,哥哥讓珠兒久等了。”
緊接着,他又莞爾一笑,道:
“不過,能再一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柳燕終于醒了。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很快,蕭珠就将慈空和智生介紹給了他。
柳燕向他倆連連道謝。慈空合掌道:“善哉,善哉。施主能逢兇化吉,定是生平積攢功德的緣故。”
智生沒說什麼,不過,臉色似乎沒那麼臭了。
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蕭珠又來到了禅房後方的藥圃旁。
她朝着那顆埋藏在葉片之間的藍紫色花苞俯下身子,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起。
沒錯,就是它——還魂草。
花朵盛放之日,柳燕中的毒就可以徹底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