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禅房後方的那株還魂草，蕭珠瞬間心頭一緊。

智生曾告訴她，這株還魂草是難得一見的珍稀藥材，五年才會開一次花。不僅能解百毒，還有延年益壽之功效。以往就曾有人打過這株草的主意，想要拿兩百兩銀子賣下它。隻是，慈空說什麼也不肯把它挖出來。因為還魂草離了故土，很容易枯死。之所以能在這裡生長，也是拜水月寺的靈氣所賜。

此時已是三更半夜。智生和慈空的禅房又在另一側，沒理由會突然跑到這邊來。柳燕那邊也不見動靜。

——如此說來，禅房外的那個人，是誰？

難道說，他是專程來盜取還魂草的賊……

沒有過多猶豫，蕭珠拿起三生，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不料推開門之時，木門還是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

蕭珠暗呼不妙，急匆匆地繞到禅房後頭，果然看到了一個正在逃竄的黑影。

“給我站住！”蕭珠厲聲喝道。

然而，那黑影隻是略頓了一頓，便加快了逃跑的步伐，眼看就要越過菜園的圍牆。

此時兩人的距離已逾百米，蕭珠自知追他不過，隻得信手撿起地上的石子，砸向他的手臂——

中了！

那人手臂一松，從圍牆上跌落下來。蕭珠擔心他又跑了，連忙飛奔到他的面前。

然而，剛剛看清面前的情景，她便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隻見那人仰面朝天，一動不動。腦袋附近有一塊沾了血迹的牆磚。許是掉下來的時候磕到了。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卻光彩全無。哪怕蕭珠試探性地在他鼻子前揮了揮手，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說，他死了？

蕭珠起先愣住。随後，兩股便莫名其妙地打戰來。

她隻是想要攔住他，并不想要他死啊。要是他和自己一樣，隻是來偷吃貢品的話……

不敢繼續想下去，蕭珠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不料，這一退，卻撞到了某個人。

蕭珠險些發出一聲驚叫。那人卻扶了她一把，讓她不至于跌倒。蕭珠這才轉過身子，朝他看去——

“珠兒姑娘。”耳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月光之下，慈空手持禅杖，靜靜地注視着她。

不知是否是蕭珠的錯覺，她似乎從他的眼裡捕捉到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哀傷。

頓時，蕭珠心頭一凜。

糟糕。被發現了。

無論蕭珠怎麼辯解，都無法擺脫“自己殺了人”這一事實。并且，還是在寺廟這種神聖的地方。她不僅亵渎了水月寺，還辜負了慈空對她的信任……

“他……”蕭珠的嗓子很幹，像是生鏽的齒輪。

“他死了。”慈空替她補充了未能說完的話。輕輕地，淡淡地，似乎隻是在陳述事實。

蕭珠猜不透他的想法，隻能垂下頭來，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慈空道，“我不是在怪你。”

蕭珠不由擡頭看了他一眼。隻是，并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她隻好再度垂下腦袋。

慈空又道：

“想必珠兒姑娘，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是。”蕭珠道，“我的力氣，要比尋常人要大一些。”

事已至此，隐瞞也無益。何況，像慈空這樣的聰明人，應該在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明白了。

哪知，慈空竟發出一聲輕笑，道：

“你既有這般本事。倘若繼續待在這裡，隻怕荒廢了光陰。你若下山，自可立一番事業。何必苦守着那個人？”

那個人？

莫非，他指的是柳燕？

話說回來，柳燕為報慈空的救命之恩，早已拜他為師，隻不過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罷了。蕭珠不止一次看見他與慈空講論佛法，手上也時不時拿着幾卷佛經仔細翻閱。起先她還不以為意，可如今看來，柳燕親族俱沒，又身負罪名，對他來說，出家真是再合适不過的選擇了。

因此，慈空的意思是讓自己離開柳燕，好讓他接受剃度，徹底留在水月寺嗎？

想到這裡，蕭珠心中一震。可她還是道：

“燕哥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不會抛下他的。”

當然，她和柳燕之間，還有除了恩情以外的東西……也許隻是蕭珠一廂情願，可是，柳燕無疑是她最重要、最親近的人。她是一定不能失去他的。即便慈空想要他留下也不行。

慈空輕輕歎了口氣，道：

“偏這點兒女私情，放不下麼？”

還未等蕭珠回複，他便又道：

“也罷，也罷。你我俱是紅塵中人，豈能真正做到斷情絕愛……”

接着，他便用一隻手拎起地上的屍體，道：

“和我一同收拾好他吧。”

“多謝師父。”蕭珠連忙擡起屍體的另一側。

兩人擡着屍體，朝着寺廟後門走去。然而，沒走幾步，從他的衣服裡便掉出了一件飾物。

蕭珠好奇地将它拿起一看。這一看，卻立馬讓她呆住了。

它以白玉為主體，呈蓮花狀，邊緣用金絲勾勒出花瓣形态，中間也鑲着一塊黃燦燦的金子，金子上刻着筆畫繁複的幾個字——

長、命、富、貴。

如果蕭珠沒有認錯的話，這應該是依依的長命鎖。

她又仔細地端詳了一番那人的臉龐。隻見那人竟和之前欺騙柳燕的那個老乞丐生得極為相似。隻是須發不似那般花白罷了。

看來，他扮演乞丐那次，顯然做了僞裝。

蕭珠不由喃喃道：

“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