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峰似乎也沒想到縣主會主動出聲,他僵硬了片刻,方道:“不錯。”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陳舒青甚至能感到其中帶着淡淡的愁緒。
縣主的年紀應該也不大,看她的身量,年紀和陳舒青差不多,聲音也很是溫和。她仿佛并不在乎謝峰的态度,朝着那個僧人道:“陸夫人也是我的長輩,既然是為她做冥壽,我也添一些香油錢。”
“不用。”僧人還未回答,謝峰突兀地拒絕了,“我母親福薄德淺,受不起皇家的香火。”
謝峰之前的态度很不友好,但陳舒青想到那兩個武士的阻攔,還能理解一二。可是此時縣主已經示好,他卻這樣冷硬地拒絕,這樣的态度足稱得上無禮了。陳舒青感到自己的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原本很是客氣的素衣女子也被謝峰的态度激怒了,道:“大膽,竟敢在縣主面前大放厥詞!”
縣主的面容被帷帽上的輕紗阻擋,旁人根本無從窺測其表情。就在陳舒青以為她要發怒的時候,殿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草民參見縣主,小徒頑劣,叨擾縣主。”陳舒青心中一喜,回頭果然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陳澤成原本在寺後的碑林閑轉,他喜好書法碑刻,為了備考已經數月不曾外出遊覽,有了這個機會,當然不會放過。誰知道,他還沒看完一塊碑,就被急匆匆跑來的柳枝吓了一跳。
柳枝年紀幼小,說話也有些颠倒。陳澤成還以為陳舒青出了什麼大事,急忙跟着她趕到地藏殿,正好看到謝峰冷聲回應的一幕。陳澤成大驚。他早将謝峰視為子侄一般,怎能眼睜睜地看着謝峰受難?可是兩名武士未得命令,自然不肯放陳澤成入内。陳澤成情急之下,隻好提聲出言。
縣主自然不識得陳澤成,聽他自稱是謝峰的老師,不由得沉吟。陳舒青卻有些擔憂地看向謝峰,他這個年紀少年,哪裡願意聽人勸呢?
“伯——”謝峰果然還要出聲。陳澤成也不知得了何方神力,一個健步穿過兩名武士的攔截,奔到女兒和謝峰的面前,雙手作揖,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謝峰的話,朝着縣主道:“草民乃是秀水人士,舉業不精,訓徒不嚴。小徒出口無狀,實乃草民之過。願受縣主責罰,隻是小徒年幼,還望縣主寬宥。”
陳舒青看到謝峰的臉都憋紅了。可奇怪的是,當陳澤成用手将謝峰往自己身後推的時候,謝峰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仿佛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若不是陳舒青深深了解自己的父親,還以為陳澤成手上有多麼大的力氣呢。
他應該感到了陳舒青的目光,卻低了頭,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震驚了。
縣主大約是不願意為難謝峰,順勢道:“并無什麼大事,我與謝公子本是舊識,今日見他不過叙談幾句。先生不必挂懷。”
她言辭之間很是客氣,又詢問了陳澤成幾句,聽說他是本次應試的考生,不由得看了一眼謝峰。
謝峰家世并不簡單,若是想要拜師,帝京之内藏龍卧虎,什麼樣的老師找不到?他卻偏偏要到這裡來拜一個秀才為師,真是太奇怪了。而且看謝峰的樣子,還蠻尊重這個老師,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不過縣主自有煩心事,這些念頭不過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罷了。她很快帶着人離開了,也沒有再理會謝峰。倒是殿中的侍女似乎很是不滿,瞪了兩眼謝峰,昂着頭走了出去。
殿中的僧人魚貫而出,護送縣主離開,電内一時安靜下來。陳舒青正要開口,就聽陳澤成大聲道:“青兒,快來扶我一把。”
謝峰搶先扶住陳澤成,陳舒青便看着自己的老爹一路“哼哼唧唧”投奔母親去了。秦氏見到謝峰,笑着道:“拖累謝公子了,方才情急之下,便讓外子與你假稱師徒,權宜之計,切莫放在心上。”她一邊說着,一邊讓秦媽上了茶,又親自端到謝峰面前,謝峰讷讷兩句,旁人都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秦氏可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立刻又着柳枝送了點心來。衆人都被她指揮得團團轉,似乎是眨眼間,大家就已經上馬登車,準備打道回府了。
陳舒青剛剛坐到母親身邊,就聽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青兒。今天這一遭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回去之後……哎。”
秦氏心中分外糾結,今日之事,足以看出謝峰的身份不凡。若是平時,她斷然不願與之産生更多糾葛。可是想到早上的相處,再看看少年騎在馬上挺立的背影,她就沒辦法狠下心來,隻得道:“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