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覺得自己多年苦讀,功底并不比别人差;另一方面卻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欠缺了什麼,所以總在鄉試這一關被卡下來;一時又想起家中妻子多年的企望,擔心女兒受自己牽連,不被祖父祖母喜愛,一時歎惋自己生不逢時……
陳舒青一看他的臉色,便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以這樣的心态進入考場,難怪會屢戰屢敗,在這個時候作為陪考者的陳舒青,不能再增加他的焦慮感了,反而應該疏解他的情緒,讓他能夠集中到考試這件事情上。
“父親,我已經想好了。等到天氣再涼一點,農閑的時候,可以請幾個人把白木書院休整一番。最好能再移種幾株樹木,對了,後院還需要開一塊菜地。孟子不是說過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書生不知稼穑之艱難,将來也難為一方父母。”陳澤成不禁想起了白木書院那一片綠蔭,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得到了緩解。不等他想起白木書院近日的招生窘境,陳舒青立刻将話題轉到了别處。
父女倆一番東拉西扯,不多時便到了貢院的門前。
陳澤成的心又提了起來,便在這時,一個沉甸甸的考籃落入手中,擡頭便是女兒滿含笑意的雙眼。
“父親别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陳澤成在女兒的叮咛中,一步一回頭朝着貢院走去。
陳舒青笑吟吟地看着父親,眼前好似浮現起前世的畫面,那個時候她作為班主任也要如此這般送學生上場。
貢院門前的學子們神态各異,年輕的躍躍欲試,年老的踟蹰猶豫。陳舒青懷着一腔“慈愛”之情看着他們,在心底盛贊科舉。不管是哪個穿越前輩将科舉帶到了這個世界,都非常值得敬佩。保留了科舉的基本制度,就等于讓國家有了源源不斷的人才供應。
陳澤貴看着弟弟進了考場,心下舒了一口氣,轉頭卻見侄女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吓人。
陳舒青連忙收了表情,朝着陳澤貴道:“伯父,您忙了一早,先回去吧。今日熱鬧,我想在這四周轉轉。”
貢院附近本就熱鬧,因着今日的貢舉大事,更有不少四裡八鄉的商販聚集到此處,除開被官兵把守的貢院門前,到處都是熱鬧的人群。
本朝民風開放,陳澤貴見侄女身邊帶着柳枝和秦貴,街上隔幾步就有官兵巡視,料來不會有事。他便叮囑了幾句,讓她早些回家,自行去了。
柳枝道:“小姐可是有什麼想要買的?”她年紀小,一見到熱鬧的場面,便有些雀躍。
陳舒青搖搖頭,她倒不是不喜歡逛街,隻是這些日子陳澤成一直留在家中讀書,也不曉得外面有什麼大事,她想要找個茶館一類的地方坐坐——就像現代人一遇到事就上網一樣,古人也有自己的消息集散地。
茶館裡果然非常熱鬧,書生們三五一桌聚在一起,大多都在聊今日的貢舉。陳舒青觀他們的服色,大部分是尚未進學的童生,也有幾個神色倨傲的舉人坐在中間。
茶博士見多識廣,看着陳舒青一行,便曉得她們是來瞧熱鬧的,忙向二樓的雅座引去。
陳舒青一邊上樓,一邊朝最熱鬧的那一桌望了一眼。
這桌上坐了兩個舉子,其中一人搖頭晃腦道:“此次王煥大人主考秀水,實乃我等之福。”旁有一人問:“這王煥大人可是王太師之子?”
前一人自矜地捋了捋颌下不滿三根的胡須,道:“正是如此!我三叔祖父家的外侄的泰山乃是太守府的賬房,聽說王大人此番出京主考,那是聖上欽點的差事。想必回京後定有大用。”他這樣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好似自己真是那位王大人的親信一般。
陳舒青好險沒笑出聲,不禁暗暗責備自己,做小女兒态過久,竟然失去了自控力。
可是她忍住了,别人卻毫無顧忌。
就在衆人的阿谀奉承中,一聲冷哼哼清清楚楚地從茶館的二樓傳出來。陳舒青一個踉跄,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又是謝峰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