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謝峰終于有機會和陳舒青說話。
他猶豫了一下,那些話的确難以啟齒,但是事情已經這樣緊急,容不得退縮。
陳舒青早就看出謝峰的神色有異,在他停頓的時候,她去看白銅等人,隻見白銅一臉茫然,章埅卻面色凝重,尺浣則比較關心今晚吃什麼,眼神一直朝廚房漂移。
陳舒青松了一口氣,至少可以斷定這件事不是緊急到立時發作的,多半還是審訊出了什麼口供。
她道:“那人怎麼說?”
謝峰道:“他是霍部人派給段家的探子。”既然開了口,後面的話似乎就容易了許多。謝峰于是将段氏與霍部勾結,從事邊境走私的事情說了。
陳舒青初始隻感到萬分震驚。
段家到底是與自己有些姻親關系的,聽到他們竟然敢這樣膽大包天,總歸有些難以置信。
謝峰又道:“你那日到北市閑逛,探訪毛紡所,引起了段氏的注意。”
所以段垚才會派人跟着陳舒青,沒想到章埅出手,更讓段垚心生疑慮。不過段瑛到底經驗老道,通過資助寒門,送子入學等幾件事,與陳澤成打了幾次交道。看出陳澤成實是一個隻愛讀書的腐儒,于是便放下了心。
“至于這次的事情,的确是這個探子自己所為。”
陳舒青見他說的條理清晰,點點頭,道:“這聽起來也很合理。如今段家這事急不得,總要先讓官府出個章程,我們再考慮如何處置。”
這事自然要上報李博,謝峰點點頭,道:“我會将探子送到太守府。”
“先不必告訴我父親。”陳舒青道。陳澤成确實是一個可以用來迷惑對手的法寶。連他的女兒都不吝使用這件武器,她笑着道:“我怕他亂了陣腳,反而打草驚蛇。”
謝峰又點點頭。
陳舒青皺眉,道:“那你到底在擔憂什麼?”
事情都說完了,他還一臉沉重,看上去比外面濃重的暮色還消沉。
謝峰心中決斷,一字一句道:“這次我回了帝京,就不準備再回來了。”
“你瘋了。”陳舒青不料聽到這樣一句回答,她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如果說最初她将謝峰當作麻煩,那麼現在的謝峰幾乎可以說是她的朋友了。
她怎麼能看着朋友做出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斷然道:“我不相信,你會覺得帝京比秀水好。”盡管謝峰并沒有仔細和她說過自己在帝京的經曆,但隻要看看陸修晴和王禮時的态度,看看他原本一塌糊塗的學業,陳舒青自然就能推想出他在帝京的境遇。
謝峰沒有想到陳舒青的反應如此大,但他已經下了決心,也不管陳舒青的臉色,自顧自接着道:“我父親這次立功甚著,陛下一定會大加褒獎。我要向陛下請求進入太學。”
謝峰其實并沒有打算一直呆在帝京,他在秀水還有要做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再牽扯到陳家了,所以找了這樣一個托辭。什麼太學,如果他想去的話,早就可以請謝森上表懇求皇上了,西燕對于邊境将領的子弟一向寬厚,十之八九都會允可。
他笃定陳澤成和陳舒青并不清楚其中的門道,故而以此為借口。
陳舒青胸口起起伏伏,她又不是真的隻有十歲,哪裡不明白謝峰在找借口。但是她并不曉得謝峰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隻覺得眼前這件事荒謬之極。
就像那些鄉村的女孩子們,明明可以依靠讀書改變自己的人生,但是她們的父母,甚至她們自己都不願意去争取。
謝峰的境遇當然和她們不同,但是在陳舒青看來,一樣的可悲。
她可以意氣用事,不去管謝峰。陳澤成失去這個學生,會傷心一段時間,而生活還在繼續。
他們終究會忘記這個人,偶爾想起曾經有一個飛揚跋扈的帝京公子在秀水呆過。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