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青要苦惱的可不隻是進宮的服飾和禮儀這些事。
五日前,陳書學終于醒過來了。雖然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但總歸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陳家上上下下都倍感欣慰。
而段家勾結霍部人的案子也開審了。李博想要盡快審訊出一個結果,若是能在端弘女帝決定如何處置小王子之前送到帝京,便是最好了。
段氏上上下下請人打點,根本無人敢應。誰不知道這是要命的案子,萬一被牽連進去,恐怕就是全家覆滅的後果。
還有人冷言嘲諷段氏:“段夫人,你相公可沒事。他怎麼不出來幫你啊。”
段氏心中暗恨。她怎麼不希望陳澤貴出面呢?哥哥如今身死,侄兒則被抓到了監獄裡,嫂嫂病卧在床,段家已經亂成了一團,陳澤貴是段家的女婿,又受過段家如許恩惠,此時卻避開了。
但她不敢提這事。
重陽節的當晚,陳老太太就讓陳澤貴帶着錢躲到了鄉下,并且聲言自家兒子隻是偶爾幫段家押運一下貨物,至于段家和誰做生意,與什麼樣的人往來,自家卻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段氏當着陳老太太的面提了一次陳澤貴,陳老太太當時就冷笑道:“老大媳婦,你聽好了。你現在是陳家的媳婦,段家有什麼事,本就和你無關。若是你風言風語招來了禍事,我就幫我兒子休妻!到時候,你自與段家陪葬吧!”
段氏跌坐在地。她自嫁進陳家來,從未見過婆母如此兇惡的嘴臉。
大燕律法,罪不及出嫁女。如果她被休棄回段家,那也隻有一個死字了。段氏不敢去想,掩面痛哭起來。
陳老太太不屑地看了遺言癱坐的段氏。她可以允許兒媳們争風吃醋,但隻要事情涉及兒子,她就絕不會輕易放過。
既然撕破了臉,陳老太太幹脆把段氏關了起來,不許她再為了段家的事抛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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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舒青并不關心發生在新河老宅的這場風波,陳澤貴有無涉案,那是李博需要查清的事情。她現在每日都要去一趟北市,專往毛紡所而來。
那酒肆的掌櫃和小二都認住她了,一看到她來,掌櫃就歎氣。
“陳小姐,你找的人我都給你找來了,不過看樣子,他們都不想留在秀水了。”
陳舒青先是一喜,又是一驚,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不願意留在秀水?”
小二道:“這都牽扯上霍部人了,他們那還敢留下啊。萬一哪天官府把他們當作奸細抓走了,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風了。”
“這事啊,好說好說。”陳舒青不着急了,她笑吟吟地對兩人道,“李太守大人甚是可親,他一定會明辨是非。”
這涉及了官員,掌櫃和小二哪裡還敢搭話,隻不過兩人都有些疑問,難道這個看上去衣着普通的小娘子,還和太守府有關系?
陳舒青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麼,她對等在包廂内的客人更感興趣。還沒進門呢,柳枝就有些不适地捂住鼻子,輕聲道:“這是什麼味道……”
門霍地打開,一個青年婦人用很不友善的目光打量陳舒青主仆,冷冷地道:“羊身上地味道,牛身上的味道。小姐們若是聞不慣,我們就走了。”
在她背後,一個老漢道:“幺娘,莫要無禮。”說話間,他打量着門外站着的陳舒青,一雙眼睛并沒有老年人常見的渾濁,反而隐隐有精光閃過。
陳舒青也聞到了那淡淡的羊膻氣。不過她的臉上并無異色,一來她今日是誠心誠意找這些毛紡工談事情的,二來她也沒覺得這味道有什麼不好。在她看來,憑借自己的一雙手勞作的人,都值得敬佩。
老漢看到陳舒青倒有些震驚。
他是段家雇傭的八十名毛紡工中年紀最長,經驗最豐富的熟手,也算大家的領頭人。自從段瑛死後,段家亂成了一鍋粥,這邊的毛紡所更是無人打理。除了太守府的衛士在頭一日來抓走了幾個段家的管事之外,再無人來。
毛紡工們坐立難安,到街上去打聽,發現整個秀水城都在痛罵段瑛父子與霍部人勾結。有幾個毛紡工懼怕被牽連,連夜就逃走了。
老漢本來也在猶豫,他全家五口人全在毛紡所做工,如果離開了這裡,還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讨生活。畢竟毛紡并沒有絲綢普及,除了秀水城這邊,再難找到合适的活計了。
這一猶豫,就等來了替陳舒青邀約的酒肆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