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不要自責。”她慢慢地握住陳澤成的手。
陳澤成看着自己的女兒,又看看謝峰,他歎息一聲,道:“或許我們真的錯了。對于興昉來說,把他禁锢在秦家,隻能保住他的性命,卻無法讓他獲得自己應有的東西。”
他又對自己的學生道:“謝峰,我不是一個好的先生,我沒有保護好興昉。如果你想要另尋名師,我可以為你舉薦。”
他站起身,神色蕭索,準備離開。
“先生!”少年的聲音帶着幾分焦急,陳澤成回過頭來。
謝峰站在柏木樹影和陽光的交界之處,往前一步,澄明的日光就灑滿了肩頭。他的聲音中也帶着躍金一樣的光亮。
“先生!我要考學,我要憑借自己的力量,站在大燕的朝堂上,為我的外祖父,為洪家,揭開這個秘密!”
因為書院裡仍然有其他人,謝峰的聲音并不高,但他的話語中仿佛帶着一往無前的勇氣。
陳澤成看着自己的學生,點了點頭,道:“好。”這是一個鄭重而又溫和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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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冬至,秦家始終沒有找到秦興昉的蹤迹。
和後世隻保留了“吃餃子”風俗的冬至不一樣,對于現在的人們來說,冬至是僅次于新年的重要節日。在這一天,官府都會休沐,家家戶戶提着禮品去走親訪友。
秦家門庭冷落,陳舒青從馬車上下來之後,轉身扶了秦氏。看到這樣的情形,秦氏也難免唏噓,母女倆相攜入府。
兩個月來,大表哥秦興施放下了手頭的銀錢事務,東奔西跑找尋秦興昉。如今見到秦氏,也隻能道:“多勞姑母操心了。”
洪氏的身體一直沒有徹底好起來,秦氏和陳舒青這樣親近的人來探望一二,她才會露出一點點歡容。
她招呼陳舒青用點心,道:“我身體不佳,這冬至的準備還是你表姐操持的,她特地叮囑廚房給你做了喜歡的蓮花炙。”
陳舒青聞弦樂而知雅意,曉得這是長輩要避開自己說話了。她也就順勢站起來,謝了舅母好意,轉身出門去找表姐了。
看着她的背影,洪氏又不免歎息。中秋時候,她還一心盼着給秦興昉和陳舒青操辦婚事,早日看到秦興昉安家樂業,她也就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洪家了。
秦氏知道她心思,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秦氏特意撿起了别的話頭道:“興旖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洪氏點點頭,道:“已經妥帖了。”她深感虧欠這個女兒,凡是秦興旖心中所願的,都盡量滿足。男方家做事也很講究,這婚事辦起來就不那麼費心。
“大部分都是孩子自己在操持了。”洪氏道。
秦氏寬解道:“咱們總把孩子看得緊,實則他們都已經長大了。你看,青兒最近去鄉下招生,一開始我還擔心,現在也想開了。她既然有這樣不凡的志向,咱們做長輩的,自然要支持。”
話中說的是陳舒青,實則點的是秦興昉。
洪氏哪有不懂的,笑着緩緩點頭,道:“我聽說青兒那個學院辦的還挺熱鬧。”
秦氏見她不再糾結于秦興昉的離家,心中松了一口氣,忙順着話頭繼續道:“正是。她也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扯了太守大人的大旗,跑到鄉下去,拉着那些裡長鄉老,非要讓他們推薦學生。”
這職業技術學院是老百姓們聞所未聞的新東西。
最初陳舒青隻忙着安排教師,布置教室,結果發現最大的問題竟然是在招生上。
秀水城中的孩子,家中若是有幾分銀錢的,自然會送到書院裡習字讀書。而鄉下的孩子,一則無從聽聞招生的消息,二則家中農務甚忙,也看不出這學校有什麼門道。
結果她回了秀水半個月,職業技術學院也隻招了三個學生,其中還有兩個是方家的晚輩,本來就準備到了年歲跟着長輩學手藝的。
【注】賈誼《吊屈原賦》,大意為:看到德行卑鄙的人顯出的危險征兆啊,就遠遠的高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