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晔太後換了條手絹,擦擦鼻子,道:“倒不必讓端弘來我這裡了。她此時必然羞憤難當。”
正康帝喏喏應了。
實際上端弘公主聽到這傳言時,根本沒有考慮到什麼羞愧不羞愧,隻笑道:“所以堂姐一早進宮探望祖母,就為了說這一件小事?”笑意不及眼底,帶着絲絲冷意。
她一邊說,一邊将看過的奏折放到一旁,又拿起下一份。
富悅将奏折一一擺好,看了一眼端弘,見她面上毫無羞澀之意,輕輕蹙起的眉間隻有對皇室内鬥的不耐。
圍繞着儲君之位的紛争已經持續了兩三年。正康帝雖然隻有一女,但是按照燕朝故事也足以繼承帝位了。
可是朝中皆知隆晔太後寵愛小兒子,在隆晔帝和正康帝兩朝都對朝政頗有谏言,故而便有了立皇太弟或者将莊王之子過繼的提議。
牽涉其中的莊王沉默不語,隻日日派隆晔太後最寵愛的孫女柔萊郡主入宮侍奉。
他這般作态,大臣們都是熟知曆代宮闱舊事的,哪裡不懂這些門道,上書的人便越來越多了。
正康帝頗為頭疼。此次為端弘公主選婿,其實也有向朝臣展示公主殿下已然可以婚嫁,參與朝政之意。
端弘公主對這些事情都心知肚明,故而聽到柔萊郡主在此搬弄流言,心中無比厭惡。
手中的奏折是正康帝專門派人送來的,意在提前讓端弘公主熟悉政事。正康帝愛護女兒,不願讓她徒增煩惱,自然不會把有關立儲相關的奏折放在其中。
所以端弘公主手中隻是一封有關京畿地區野豬橫行的呈文,其中提到村民多有被野豬所傷,但是官吏巡查,隻見野豬奔入山林等等。
本來這事隻歸河南尹管轄,卻有這樣的奏折呈上來,多半應是有内情。正康帝将此送來,就是為了讓端弘公主見識政務中的種種情況。
她此時心煩意亂,對着字句看不到心裡。富悅心疼她,勸道:“公主已經看了一個多時辰了,不如走動走動。聽說西苑的花都開了呢。”
端弘公主聽到此話,眼眸中閃過一抹亮色。她合起奏折,對富悅道:“大監說得對,我得出去走走。”
她起身,準備回内室換一身出行的衣服,忽而轉身對富悅道:“大監派個人給謝峰送信,讓他幫我邀請幾位公子春遊,另外墨雪衛要做好護衛。”
富悅立刻就明白了端弘公主的心思,她這是想将帝京的水攪得更渾一些。
他笑着搖搖頭,雖然自己與謝森要頭疼了,但這樣的公主總比困守愁城要讓人寬慰。
不管身上留着誰的血脈,想要真正擁有那座至高的禦座,總要有不同凡人之處。
消息傳到明園,若羅珲正在接待那位來自河東的柳公子。
昨日柳公子邀約不成,今天改換了方略,親自登門拜見。
若羅珲總不能将他趕走,隻好迎了進來。柳公子和若羅珲叙話的時候,眼神忍不住向門口飄。李博還沉默不語地站在那裡。
柳公子忍了又忍,最後還是道:“聽說這位李侍衛乃是秀水李氏,頗得公主信重。王子殿下若是沒有事務要派給他,不如就讓他回墨雪衛吧。”
柳氏乃是河東大族,阖族子弟從五歲起就要入族學讀書,除了經史子集,弓馬劍術之外,他們也需要了解當朝情勢:皇帝喜好如何,後宮有什麼寵妃,諸位皇子賢愚性情……柳氏子弟心中都有本賬。
正康帝唯有一女,端弘公主繼位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柳氏自然也會将她有關的消息都列入其中。
尤其這位柳公子上京備選驸馬,柳氏族内更是用心,連密不外傳,隻有族長幾人知道的消息都告訴了他。
所以柳公子此時看若羅珲,眼中就頗有同情的神色這西陲來的王子,别看身份好似多麼高貴,實際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對帝京的朝局也兩眼一抹黑,剛到第一天就得罪了端弘公主最信任的兩個侍衛,還惹得京中出現那等流言。他自己卻仿佛全無所知一般,前程堪憂啊。
柳公子自問心地善良,方才那樣勸道。
若羅珲聽出他沒有惡意,但是自己初來帝京,一舉一動都招人注意。如今事已至此,不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不過他确實不知道京中流言,隻一心想等見到公主,禀明她自己無意參選驸馬之意。
隻是燕國安排了這麼多名門公子在此,除了墨雪衛之外,卻沒有其他人來見他們。實在不知道是何用意。
好在這一日的下午,若羅珲就見到了端弘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