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着三百年一度的大日子,就算是日頭馬上下去了,街裡街外的人也不見少,反而更熱鬧了些。雲鹿放下茶盞時,正瞧見對面的店家點起了燈,女子身形隔着紗帳影影綽綽,似是在梳洗裝扮,準備開門迎客了。
據說這裡的妓子多是鬼姬或是狐狸化形的,會的花樣極多,具體什麼樣,雲鹿沒見過,二哥也不可能帶她去見。
至于面前的江心更不可能,表面上看,他承了雲時的人情帶着自己混玩了這好些天,裡圈外圈,頭上戴的身上穿的手裡玩的嘴裡吃的哪一樣都弄得精細講究,無一處敷衍。
相處時日長了,她才發現這位江小哥對各家仙門國家的曆史無一不知,山川地理風土習俗,妖邪異變鬼怪度化之事無一不曉,甚至更偏門的邪門外道也能講上一二。
雖然會玩,打扮的花哨,性子卻有些古闆,像對面那種妖姬侍候的酒樓他是斷不會帶她進去的。
這麼一看,江心比自己兩個不中用又偏喜歡嘚瑟的哥哥好了不知多少倍,想到明天便是正式的拍賣會了,二哥把自己塞出去當了撒手掌櫃,八成又是去結交自己的“人脈”去了。
【什麼人脈啊,不過是些狐朋狗友,正經仙門夠不上的泥點子,二哥卻總是覺着自己慧眼識人,現在真有珠玉,卻将人家當魚眼睛,幸虧人家江心也不做計較......】
【不,幸虧的該是江心是個正人君子,隻拿我當半個妹妹帶着,倘若這個不靠譜的二哥把我托付給了什麼心術不正的歹人......】
吓,雲鹿不敢再想下去,口中的茶也不香了,悻悻将茶盞推到一邊。
“嗯?你要是累了,我們就回去。”江夢歸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酒盞,察覺到對面的神色有異,才停下來與小姑娘說話。
“你若要打探拍賣的消息,不便讓我跟着,我可以自己在這裡等你,别耽誤了你的事。”雲鹿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我不亂跑,就在這待着。”
她不是很想回抱珠樓,回去了也是悶在房間裡,左右在哪裡都成,她隻怕自己礙事。
她也怕那個可怖的喪郎君再次出現,像條沒聲沒息的毒蛇,叫人驚惶,所以也不敢再亂跑。
“無妨,我已經打探清楚了。”
有了雲時的情報當線頭,江夢歸扯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龜甲将在最後一日拍賣,每一屆的賣品大多為上屆登島的客人賣出,比如江夢歸賣給商行的九陽靈丹,預計就會被掌櫃獻給島主作為下一屆的拍賣品。
那麼想查龜甲的來源,就要從三百年前登島的來賓名單開始,尤其是有資格入住抱珠樓的十八人。
雖然多了個跟班,但也不耽誤什麼,雲鹿修為有限,玩夠了總要休息,不像秦川那般時刻都跟在旁邊“前輩前輩”地叫,江夢歸抽點時間去搞到三百年前的名單,再将其中人員底細琢磨清楚,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沒有老老實實地呆在太蒼山沖擊結丹......
雲鹿見江夢歸又陷入沉思,似乎有些苦惱不安的模樣,難道是怕明日拍不到自己心儀的寶貝?
遲疑了一瞬,她開口:“我聽哥哥說....”
昨日雲時又吃了酒回來,醉得連房間都找不到,迷迷糊糊間給雲鹿傳了音,叫妹妹火急火燎地跑上樓來,找掌櫃一起尋到房門才擡進去。
要說這抱珠樓隐私做得也太好了些,一整個樓層裡除了号碼,所有的房間從走廊看都是一模一樣的,找得人眼花。
到了門口,還非要本人的令牌貼上去注入靈力才能打開,好不容易将雲時扔進去,這人已經賴成一灘泥,嘴裡還在傻笑。
這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雲鹿忍着酒氣聽到了哥哥的嘟囔。
僅有的三位玄字牌客人裡,至今隻入住了兩位,有一人沒來,傳言說半路被人截殺了。
“雖然不太可信,能得了玄字牌的人至少也得是半隻腳踏上九重天的大能,怎麼會叫人說劫就劫了,但頂樓的玄字客房裡,确實有一間是封着的。”
興許是突然沒興緻了吧,江夢歸不覺得真仙裡有人能閑着跑來這種偏僻的孤島上湊熱鬧,但還是順着随口答了:
“如果這是真的,也算少了個重要的競拍對手,挺好。”
話剛落,隻聽窗下行人驚呼,尋着聲探出頭去,卻看見稀薄餘晖之間沖出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往護島大陣上撞!
咚一聲,如鐘的宏響,護陣竟被穿出個窟窿,叫每個人倒吸了一口氣。
那身影闖進來,忽而上忽而下,從紛亂的人群頭頂拐着彎劃過,卷起四下薄雲呼嘯,連江夢歸也擡頭眯了眯眼睛。
羽毛?
她伸手想接過來,三界裡愛鶴的仙人不少,但也可通過羽毛特征判别品種,從而推斷主人身份。
馬上就要落入掌心之時,遠處半空的影子又轉了個彎,随即像是終于找到了落腳點一般,朝着江夢歸所在的窗口筆直滑翔。
“什......”雲鹿隻來得及喊出半句,便被一股力道拎了起來。